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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不询身上本就有许多旧伤, 受伤时并未拔除伤口中的气息便直接上了灵药,留下狰狞伤疤。因为时岁消磨,伤口中的气息也都被化解了, 不会再成为折磨, 更不会忽然发作, 让他这样的丹成修士也难耐。

如今在曲不询背上犹有血气的伤口,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

曲不询微微顿了一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他语气平平, 仿佛在说什么寻常的事, “拔除灵气要花费的心思太多,不必。”

沈如晚的眉头蹙了起来。

当时她扶灵女峰于将倾已是耗尽全力, 昏昏睡去,醒来时,陈献已帮曲不询上完了灵药, 她根本没看见伤口, 以为包扎如此快,那曲不询受的伤应当很轻, 便也没问,在那之后更是忙于寻找陈缘深, 无暇多问。

没想到, 曲不询的伤口处理得快并不是因为伤势轻,而是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

“我昏睡了这么久,你又不赶时间,为什么不拔除?”她黛眉紧蹙,“纵是再费心思,也不过七八日的事, 总是来得及的。”

当初她去归墟下找他, 重伤后被邵元康救下, 重新挑开伤口,也不过花了十来日拔除灵气,可若把伤口长长久久的留着呢?那就是三年五年,日日夜夜的疼。

曲不询微微偏头望她,神色莫测。

他像是想笑一下,可又沉沉的只剩喟叹,眼神复杂难辨,波澜不惊地说,“你觉得,如今我还能面不改色地把后背留给旁人吗?”

沈如晚一怔。

拔除伤口中的灵气是个精细活,若伤口在后背上,修士是绝难自己完成的,非得由旁人帮忙不可,一般修士都会选择到医馆寻了医修代劳。

可曲不询不同,他经过太多背叛,已没法再交付这般沉重的信任了。

“我还以为……”她自知有失,垂眸说,“我还以为至少你会信邵元康的。”

既然曲不询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向邵元康坦白了,她还以为他信任邵元康,他们毕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曲不询很淡地笑了。

“这么多年没见,彼此各有人生,就不必再考验人性了。”他语气和缓,不紧不慢的,很平静,“短暂相逢、长久分别,都是过客。”

沈如晚怔怔地望着他。

她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听见长孙寒用这样平淡的语气叙述曾经最好的朋友,没有一点怅惘,又或许是都藏起来了,所以听起来才隐约淡漠。

不知怎么的,她忽而问他,“那我呢?”

她神色淡淡的,像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答案。

曲不询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竟也没回答。

沈如晚用指腹推着他的脸颊转过去,轻声说,“低头。”

曲不询顺着她的力低下头。

她微微扯开她的衣领,从领口看去,一道手掌宽的伤疤几乎延伸到肩头,被领口挡住了,看不清究竟有多长,只是这一眼便能明白这伤有多重。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她重复他方才的话,唇瓣紧紧抿了起来。

是她想当然了,他一人独战卢玄晟和翁拂,前者是神州成名多年的前辈,后者又手握山鬼元灵,能引得整座灵女峰当场崩塌,便是曲不询再强,又怎么可能闲庭信步?

他能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两人,取走镜匣,必定是火中取栗,剑修疯起来,又什么时候能想得起来自己的死活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

“你转过来。”沈如晚低声说,“我给你拔除。”

曲不询幽黑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眉眼,把她那一点惘然怜意都收入眼底,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不自在,转眼又按捺下去,眼睑垂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倒是很自信,我不愿意把后背交付给旁人,就愿意交付于你了?”

沈如晚一顿。

她这才想到曲不询方才的话里,并没有提到她。

可这又怎么样呢?

“我连人都得手了,又有什么可不自信的?”她淡淡地反问,瞥他一眼,“赶紧转过去,把上衣脱了。”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

曲不询有点想笑,可又叹了一声,迟疑了片刻,在沈如晚无波无澜的凝视里,忍下那点不自在,把上衣去了,背过身去,留给沈如晚宽阔雄健的背影。

沈如晚的指尖抚在他肩胛骨上。

他身上的伤已经结痂,可总是好不透,表面看起来在愈合,内力灵气还在横冲直撞地作祟,偶尔冲破伤疤,重又渗出血来,曲不询方才就是因此闷哼一声,伤口已一片血痕了。

沈如晚望着他伤痕累累的背脊,默然半晌。

“你还说我不爱惜自己。”她语气莫名,抚着他肩头,声音低低的,“曲不询,可你也没多爱惜你自己。”

曲不询背对着她,悠悠地笑了,有点混不吝,“怎么,心疼我?”

沈如晚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朝他翻个白眼。

可下一瞬,她微微向前倾了一点,凑在他后颈边,轻轻吻了一吻。

曲不询浑身骤然绷紧了。

他似是顷刻便要回过身来对着她,可转到一半,又被沈如晚按在肩头一推,重新推了回去。

“别动。”她不轻不重地说,“我给你拔除灵气,你别捣乱。”

沈如晚先前神识和灵力一番透支,昏睡了这么久,倒是好了许多,虽然和完满时的状态没得比,但替人拔除伤口里残存的灵气倒也不是什么无法完成的事。

曲不询只得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微微僵着。

其实不过是赤着上身,以后背对着她罢了,比起先前燕好不值一提,可就这么任她目光一寸寸掠过他背脊,纵是目光无有实质,心底却似有一阵若有似无的痒意,酥酥麻麻地挠着。

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块不会妄动的顽石。

“有点痛。”她轻轻说,“你忍一忍。”

曲不询默不作声。

怪的很,从他踏上仙途以来,受过的大小伤数也数不清,做剑修哪有不受伤的?今日一小伤,明日一大伤,全是家常便饭,除了师尊斥责、长辈谕示,从没人把受伤当一回事、让他忍一忍。

倒也有些同门师姐师妹柔情似水般关切他疼不疼,可每每到这种时候,他只觉这关切太过多余,于他半点无用。

可沈如晚只是这么轻轻地说了一句,既不柔情似水,也不婀娜多情,反倒清清冷冷,这一句也如她这个人一般清冽寒凉,他反倒把这一句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不厌其烦。

沈如晚两指并拢,灵气在她指尖氤氲,寒气森森,如锋锐的刀尖一般落下,循着曲不询隐隐绷紧的背脊,划过那道深深的伤疤,将渗血的疤痕重又破开,殷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脊背。

曲不询微微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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