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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决定舆情,宁听澜有的是本事把真相变成无人问津的荒唐传言。

这世道当真奇怪,什么也没做的人知道真相后问心有愧,实力大减、时日无多,反倒是真正做了恶事的人毫无愧意,做事做绝。

“后来南柯感应到不循剑被认主,察觉到大致在归墟下,我一查当时落入归墟之人有谁,便猜到了你头上,那时我便知道你多半是没有死,早晚有一天能从归墟下出来,以你的性格,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邬梦笔望着曲不询说,“我在许多地方留了线索,只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来找我,好在时岁荏苒,我终归是等到了这一天。”

“若再晚一些,也许你们便见不到我了。”邬梦笔笑得很平淡。

沈如晚拧着眉头看向邬梦笔。

她始终很难相信从前盛名的希夷仙尊竟已时日无多。

“好在老天有眼,如今我不仅等到了长孙道友,还等到了沈道友,实在是意外之喜,你们二位能同进同退,我的把握便更大了。”邬梦笔说到这里,微微向前倾身,“我先前犹豫的无非是宁听澜将我和南柯灭口后,仗着他的实力和在蓬山经营多年积攒的声望颠倒黑白,苦无反制他的实力,你们二位却不同。”

无论是沈如晚还是曲不询,都已早早结丹,这些年来日渐精进,并不下于忙于权势的宁听澜。

“你们二位回蓬山与宁听澜对峙,我在尧皇城用半月摘把七夜白的事说个清清楚楚,真相便永远不会被粉饰遮掩了。”邬梦笔诚恳地望向两人,“正好你们见了宁听澜,与他对峙一番,也能明白我说的究竟有几分真假了。”

沈如晚回首,望着满园灯火静谧,默然。

“时候快到了。”邬梦笔忽而说。

“什么意思?”沈如晚回头望他。

邬梦笔笑了笑,“先前不是说了吗?我这糟老头子时日无多,可终归是不甘心就这么带着真相入土,于是又想了些千奇百怪的歪门邪道来延寿,因此有了这么一个千灯节。”

他幽幽地望着满园灯光,“若是待会从门口道亭中的所有灯都还亮着,那我就能多活七年,若只亮着一小半,那我就能多活三年,若只有亭中的灯还亮着,那就只能再多活一年。”

“千灯节到如今已是第四届了,先前那三次总共给我延续了十一年的寿元,只是留下的灯盏越来越少,不知道这次还能留下几盏。”邬梦笔笑了笑,浑然不似在说自己的寿命一般,“本来已不报指望,不过我也只剩下两年寿元了,终归还是想试一试的。”

“这也是方壶从前的绝学,叫做烧灯续昼。”

这又是一件沈如晚从未听说过的绝学,如此离奇,倘若被当今神州修士知道了,必然要引起轩然大波。

可在这里,这样的绝学也只能如面前这个垂垂老矣、大限将至的老者一样被掩埋在过去。

微风拂动,水波荡漾,带起了异样的簌簌声响。

庭院里陷入一阵无言的静谧。

忽而,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来,席卷整个庭院,劲风冷冽,倏然便吹灭了大半个庭院的灯火,却半点不停,气势汹汹地向前吹来。

第二个呼吸间,亭子外的灯也一瞬熄灭了,整个庭院陷入一片昏黑中,只剩下这小小的亭子还依然明亮。

劲风半点不停,直直吹入亭中,将亭中的灯悉数吹灭,攀上桌案边缘,毫不留情。

直到最后的最后,只剩下那一盏摆在他们眼前的灯器,孤零零地在这片无边幽晦的庭院里闪烁着光彩。

烛影摇红,似是将灭,可最终摇摇晃晃,终归没有暗下去。

“这代表你还能多活多久?”沈如晚低声问。

邬梦笔盯着那孤灯看了好一会儿。

“三个月。”他竟然笑了起来,“延续了三个月。”

先前他说只剩下两年寿元,加上这三月也不过只剩两年三个月了。

纵然沈如晚对他观感淡淡,此刻竟也有些心情复杂。

垂垂暮年,英雄迟暮,最是悲哀。

可邬梦笔望着那盏灯火,最终却微微笑了起来。

“人世不过匆匆百年。”他悠悠轻叹,“浮生若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