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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起先并没有理解她的话, 见她按着肚子,以为她肚子不舒服。结果公主冲他挤眉弄眼,“香味啊, 你不明白吗?你们镬人不是喜欢飧人的血吗……”

这下他终于理解了,才知道她忽然反常, 是有原因的。

女人……真的很麻烦……

释心尴尬地站在那里, 无措地摸了摸额头, “其实没有施主想象的那么严重,毕竟那是……那是……”

“是污血,所以没有那么香吗?”公主赧然抠着指甲说, “那就好, 害我心里一直担忧,怕给大师造成困扰。”

释心也不知该怎么表述,公主的这个问题实在是触到了他的盲区, 一个从来不曾和飧人姑娘近距离接触过的人,无法想象她们在不便的日子里, 对镬人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只是信得过自己, 并且上回有过红薯地的经历,对自己的定力也有了认识。这次就算公主到了芳香四溢的日子, 他应当也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

小心翼翼分辨,还是那种熟悉的, 带着点花果香的味道,并没有什么特别, 所以他更加笃定。

公主却不乐观, 红着脸说:“我要扩香之前,肚子一般会疼上两天。所以现在还没到时候,我是未雨绸缪, 先提醒一下大师啦。”

释心的镇定自若背后,面具究竟龟裂成了什么样,公主不知道。她只知道大师以一种包容一切的博爱胸襟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表示:“施主若是行走不便,可以停下多歇一会儿。”

公主讪笑了下,“这样可耽误大师的脚程了,不好意思啊,因为我,拖累到你了。”

释心摇头,“方丈没有规定往返的时间,路上就算耽搁了几天,也没什么大碍。”

对于云游的僧人来说,夏季是一年四季中最方便的时节,除了蚊蝇的困扰,其他诸如吃喝睡觉,要比天寒的时候省心太多。但是现在多了个人,又逢这样的日子,眼看天要黑了,便找了个开阔地,默默生起了一堆火。

他的钵是铜制的,可以用来烧水,他大概知道女人在这样的日子不能接触生冷,等水烧开了再略凉些,他端过去递给她,一面道:“离前面的市集还有半天脚程,等到了那里,贫僧去买红糖和姜。”

公主目瞪口呆,“你一个和尚,还知道这些?谁教你的?你怎么知道这个时候要喝姜糖水?你以前是不是有过女人?”

说到最后,简直有点绝望,这人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释心见她嘴一扁,情绪酝酿上来,随时有开哭的准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忙道:“没有,贫僧的母亲以前也有这个毛病,贫僧是看见宫人这么伺候她的,所以照本宣科……”

那还好,公主松了口气,捧着热乎乎的钵,小心地嘬了一口,“啧,大师真是和我不见外,你看我们共用一个碗,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一定会误会。”说完自顾自点头,“不过本公主喜欢这种误会。”

释心沉默着,把视线调向了树顶上的小月。

不见外么?确实是不见外。他以前总是孤身一人,习惯了寂寞,习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后来她以蛮横的姿态闯进来,以绝对坚韧的毅力坚持到现在,因为已经出家的缘故,难免人情留一线,她就跻身在那一线里头,慢慢钻研扩大,到现在已然可以大摇大摆进出……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冲着他笑,灿若骄阳光芒万丈,照进他阴霾丛生的生命里。很多时候自己下不得狠心,需要被动接受别人的安排,修行的最大好处就是压制住了他性格中暴虐的成分,能够温和容人,结果那么巧,就容下了这个野蛮入侵的公主。

行动力一流,并且内心强大的公主,当然也有小琐碎、小细腻。就像这回,嘴里还在调侃着,精神却很不济。一手端着钵,一手又去捂肚子,慢慢弓起身子,弓得像只虾一样。

他有些悬心,“施主还好吗?要是撑不住了,贫僧背你去找大夫。”

公主白着脸摇头,“老毛病了,每回就数这个时候最难受。我听嫂子说,这种病症成亲之后自然会好,所以为了治好我的病,大师早点娶我吧!”

释心被她逼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慢慢可以过滤掉那些关键字眼,只是好奇,“为什么成亲之后就能治愈?”

公主说不知道,“大概因为不通则痛,成亲后疏通了,想必就好了吧!”

释心窒了口,发现这个问题问得太傻,这塞外来的公主,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向她请教,最后得到的结果必定耸人听闻,还不如自己琢磨,给自己留点脸面。

公主察觉释心大师脸上稍纵即逝的腼腆,对这表现可说是相当满意。她笑了笑,“你不要不好意思,人体不就是那么回事吗,现在讳莫如深,成亲之后比谁都在行。”

说着“哎哟”了声,只觉小腹里一阵阵绞痛,痛得她冷汗都出来了。

她搁下铜钵,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我没力气了,让我靠着你好不好?”

释心见她鼻尖上沁出汗来,似乎不像装的,但果真让她靠着,又不合佛门规矩。正两难,她自己挪了过来,抱着肚子一头扎在他胸口,不容他反抗。他没办法,只得让她暂歇,可是公主一直哼哼唧唧,人也蜷缩起来,最后把脸枕在了他大腿上。

大约这样可以好受点吧!他也顾不上念阿弥陀佛,只是就着篝火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她蹙着眉,短促地喘气,那种奄奄的样子,无端让他害怕。

释心一直哑声问:“施主,贫僧带你去找大夫好吗……好不好?”

公主摇头,脸颊在他腿上滚动了几下,姿势难受。

他想了想,拿出袈裟给她披上,愿菩萨宽宥他,这样有规制的法衣曾席地铺过,如今又到了她身上,要是按照佛门的规矩,他早该被逐出寺庙了。

只是不得已,她症状厉害,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些细节菩萨不会追究的。好在疼痛的顶峰似乎缓慢过去了,她的表情也不似之前那么痛苦,他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公主呢,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厉害的月事前兆。以前到了日子,在香软的床上高卧着,抱着她的小被子,再捂上个汤婆,基本可以顺利度过。现在环境不容许,山野间湿气重,没有好闻的熏香,也没有绰绰有鱼在边上支应着,只有一件袈裟一个不知冷暖的和尚,见她疼得厉害才让她靠着,等她略好一些,恐怕就要念阿弥陀佛了。

好惨啊,史上最惨的公主,为了顺利嫁人,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别的公主招驸马,要不金銮殿上择贤能,要不来个家族联姻,最不济还可以站在画楼上抛绣球,有谁像她这样,追着和尚漫山遍野跑,根本一点面子都没有好吗,小国果然没人权。

身体欠佳的公主这时候就很感性,好伤心啊,伤心得想瘫倒,伤心得想诈死了。然后她就一动不动,样子像昏死过去了一般。释心大师真是个大铁锤都砸不弯的钢铁直男,他居然拿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她没咽气,也就任她趴着,不管她了。

唉,心力交瘁的公主失望之余昏昏欲睡,一脚刚要迈进梦境里,忽然感觉鬓边有细微的拂动。那是极轻极轻的一点动作,带着试探的意味,轻到粗心一些就会忽略。

原本公主也有些迟疑,大概是弄错了吧,但略过了会儿,那种触感又来了,将她的头发绕到耳后,她甚至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和袖笼中檀香的味道。

怎么了?释心大师吃错药了?公主有点慌,却没敢睁开眼。和尚不是不近女色吗,释心大师向佛的心那么坚定,给她捋头发,是出于什么考虑?

反正她没胆子去问,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整夜。

第二天醒来,一切如常,释心问她肚子还疼不疼,她说不疼了,只是一双眼睛忍不住打量他,试图从他的言行举止里,找出昨晚的佐证来。

释心正垂眼收拾包袱,很仔细地将他的袈裟折叠起来。大约察觉到她的目光,手上动作停顿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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