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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既然贵府上侯爷和夫人有玉成的美意,小侯爷又是这样一片赤城,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老爷在外不打紧,这个主我做了,先把亲事定下,等老爷凯旋,再正经过大礼就是了。”

李从心喜出望外,满满长揖下去,“多谢祖母成全……多谢太太及诸位婶子姨娘。”

果真是个讨喜的孩子啊,众人笑起来,蒋氏哎哟了声,打趣道:“这会子就改口,咱们可是该给改口钱啦?”

清和一直同清圆站在一起,眼看着亲事成了,笑着朝她拱了拱手,“恭喜四妹妹呀,我倒是常盼着这样呢,往后咱们可有伴儿了。”

清圆只是笑着,人生大事上头也没什么执念,定下便定下了。只是姑娘家说亲事,总会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眼,在李从心看来,四姑娘便是害羞也落落大方。他母亲现在也许还不喜欢她,等将来她过了门,阖家自然知道她的好处。

以前同她说话还得顾忌这顾忌那,如今好了,至少在园子里,能正大光明和她并肩而行了。

他瞧瞧她,悬着的一颗心,现在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她和沈润的纠葛他不是不知道,昨天她去了殿前司,他虽不大受用,但也不打算过多追究了。

倒是她,没打算瞒他,据实道:“我昨儿去见了沈润,三公子知道么?”

他心里反而踏实了,嗯了声道:“我听说了。”

清圆踟蹰了下道:“他早前有东西放在我这里,我去还他……三公子知道了,会不会不快?”

李从心失笑,“我怎么会不快呢,你去见他,我反而放心了,知道四妹妹是打定了主意嫁我,我还有什么不足的!唯一不足,是你到现在还叫我三公子。我想听你叫我一声淳之哥哥,不说你我有婚约,就凭着我和你哥哥们的交情,你这么唤我,也不失礼数啊。”

他的眼神专注又深刻,以后无数温软的日子里,大约就是这样不浓不淡的熨帖了。

清圆的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一双楚楚的眉眼。年轻的姑娘憨态可掬,要改口了,还是有些赧然,团扇再升高一点,终于遮住了整张脸。薄透的金丝软烟罗后映出淡淡的轮廓,一声“淳之哥哥”,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李从心没头没脑红了脸,他也才弱冠,风月见了不少,对清圆不像对旁的姑娘,喜欢里掺杂一点敬畏,不敢显摆,也不敢造次。千方百计求来的亲事,自然小心翼翼,他听见那四个字在她唇齿间徘徊,忽然觉得之前一个月吃的苦都是值得的,他这一腔热诚有了回报,这个姑娘,以后就是他的了。

只是大礼还未过,这是唯一的欠缺,他想了想道:“关外的战局应当不会持续太久,我原本想今日就下大定的,但老太太既然发了话,等节使凯旋也未尝不可。我昨儿细思量了,一应由我自己操持,似乎有些不郑重,横竖时间充裕,把我母亲接过来,到时候六礼一道过了,咱们就……成亲吧。”

成亲啊,清圆听着那个字眼,还很遥远似的。可是做姑娘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及笄了,离出阁也就不远了。

她道好,“只是路远迢迢的,要叫你母亲受累了。或者过礼就不必兴师动众了吧,像大姐姐成亲,也是这头哥哥们送嫁,咱们到时候也这样吧。”

他听了,倒也没有一径坚持,含糊道:“这事我会看着办的,你就放心吧。”两个人并肩在花园的林荫道上缓行,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叫了声四妹妹。

清圆不解,不知他要说什么,疑惑地望着他。他故作端稳,笑意又掩藏不住,手足无措地说:“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娶你为妻。”

清圆不由发笑,“是我高攀你,该说做梦也没想到的人是我。”

“不、不……”他慌忙摆手,然后鼓足了勇气,牵起她的手合进掌心里,万分虔诚地说,“我从不在乎你的出身,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我家老太太也说了,你母亲未必没有冤屈,只是深宅大院里,有些真相被掩住了,时候一长,就没有人愿意去翻动了。”

清圆听了,很觉得慰心,“你家老太君,想必很疼爱你吧?”

李从心笑道:“隔代总是更顾惜些。我小时候在我祖母跟前长大,祖母疼爱我,将来必也疼爱你。”

可是这种疼爱,都建立在他身上,首要的一点,还需他眼里有她。

小侯爷这一生事事顺心,亲事虽然费了些周折,到底也还是办成了。谢家呢,历了二姑娘的磨难,但接下来倒也顺遂,三姑娘晋封才人的诏书来了,隔了两天开国伯家的请期礼也到了门上,大姑娘出阁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八。

幽州的贵人圈子里,各种传闻都传得飞快,老太太的老姐妹们偶尔登门来,把三姐妹一顿夸,单只绕开了二姑娘,仿佛这个人已经消失了,死了。就算老太太有意无意地解释,人家也没有敷衍的意思,舌尖上打个滚,便又牵搭到别的上头去了。

那日穆府尹家老太太来串门子,家长里短地闲聊半晌,到底说起宫里选秀的事。老太太嗟叹:“我那天瞧着你家二姑娘,浑身上下竟是没有一点不好的,最后怎么落选了呢。”

府尹家老太太笑道:“是她没造化罢了,打小身底儿就弱,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到这么大,要是送进宫,不瞒老姐姐,也怕没人照应她,孩子离了跟前,我不能放心。”

老太太哦了声,“也是的,身子弱,还是留在家里妥帖。横竖姑娘生得好,将来不愁没有高官之主来聘她。”

府尹家老太太说起这个便笑,“承你吉言了,这回可巧,克勤郡王的夫人保了大媒,替殿前司都指挥使上门来说合。我原想着,沈家门庭如今虽辉煌,早前到底遭过难,万一有个什么,族里能照应的人也不多。不过再细想想,上头没有公婆伺候,对姑娘来说也不是坏事。你我都给人当过媳妇,婆婆立起规矩来不比在家,要吃大苦头的。”说罢一笑道,“我也是私心作祟了,这么看来,倒是门好亲。我们姑娘呢,从小娇生惯养,身子弱,吃不得苦。上头没有人刁难,只要将来小夫妻和睦,省了多少麻烦。再者殿前司是圣人跟前炙手可热的衙门,攀了这头亲事,对咱们也有助益。”

老太太嘴里曼应着,心头也有些涩然。可是怎么办呢,一个姑娘总不好许两户人家。再说丹阳侯府的门第比起沈家,究竟还要高些,四丫头定了侯府,实在也是不错的了。

不过四丫头大约并不欢喜,老太太下意识寻她,人却不见了,料着是回自己的院子了吧!正想打发月荃去瞧瞧,错眼见花窗外,她同清和姐儿俩正细声说着什么,一头说,一头笑。老太太不由惆怅,清圆这孩子是当真有大智,沉得住气。她同沈润之间若说什么都没有,总叫人信不实,但决意信守对小侯爷的承诺,沈润这头说撂下,便也撂下了。

后来送走了府尹家老太太,清和同清圆一道进来回话,清和说:“祖母,明儿有个东皋夜宴,幽州的贵妇小姐们都去的。御史家小姐邀了我,都使夫人邀了四妹妹,因此来请老太太示下,咱们能去么?”

这个宴,老太太自然知道,就同横塘的春日宴一样,更多是给年轻男女提供相看的机会。想必兰山和淳之都去,几个孩子寻常不能时时相见,做祖母的哪有阻碍的道理,便应准了,只叫多带几个随侍的丫头,早些回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