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小说网kanshuyy.com

“可是……可是……”她费尽地游说,“司礼监好容易闯下这么一大摊子家业,您一走,不怕有人断了您的后路吗?”

梁遇寒着脸说:“我人虽不在,司礼监照旧在我掌握中,天底下敢断我后路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下月徊愈发急了,“您走了,那我呢?您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宫里?”

梁遇总算调过视线来瞧她了,蹙眉道:“你头上戴着皇上亲赠的簪子,皇上待你也是一片真心,留在宫里怕什么的,自有皇上看顾你。”

“可皇上要成亲了啊,回头还有各路娘娘装满东西六宫,到时候我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没了您我怎么办?您这一去,回来我已经被人整治死了,又该怎么办?”她说着,抱住了他的胳膊,“您好容易把我找回来,不是为了送我去和爹娘团聚的吧?我瞧您也挺疼我的,我要是死了,您不哭啊?”

说了这么一长串,就是为了留下他。要说哭不哭,她死了,他怎么能不哭。不单哭,也许还会肝肠寸断,因为他对她的情是双份的,比任何人都要热烈。然而去两广却也是势在必行,是为将来长远利益考虑。归根结底小皇帝这一路走来太顺遂,需要经历些波折,才会彻底离不开他。别瞧眼下大伴长大伴短,天底下没有一位帝王愿意受制于人,慕容深亦如是。否则便不会极力拉拢月徊,不会冲她做出如此一往情深的姿态来。

他下意识抽了抽手臂,可惜她抱得紧,死也不撒手,他无奈道:“我会交代下去,让他们仔细照应你。”

月徊说不,“我不和您分开。”

这话他是爱听的,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动心思,想带她一起走。就此离开紫禁城,去往两广的这段时间内也许会发生些什么,他隐隐期待,又觉得十恶不赦。如果现在把真相告诉她,她会怎么取舍?还会如先前一样,全心全意地信赖他吗?

他叹了口气,“两广我是去定了,你才刚也听见了,东厂的人不顶用,好好的二档头竟折在里头,我要是不出马,镇不住总督衙门。你只管安心留在宫里,我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必定会回来。”

月徊一琢磨,三个月也好,半年也罢,反正她都不能接受,没什么可商量的。

“我要跟您上两广,打乱党。”她倔强地说,“您非得带上我不可,要不我就耍赖。”

天底下能把耍赖说出口,且说得那么脸不红气不喘的,只有梁月徊了。可他却喜欢她的放肆,因她这一句话,心里的清梦又漫溢上来,压也压不住。

他以退为进,为难地说:“你是宫里女官,没法子跟我上南边去……”

“宫里头当差的全在您手里捏着呢,您和我说什么没法子?”月徊虚张声势,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活到这么大,就没见过比您更有办法的人。您要是打定主意不带我,就说明您要使坏心眼子,要背着我找嫂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她胡搅蛮缠起来乱打一耙,他见识得多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没有嫂子,别见天胡说。”他转头瞧了她一眼,“往南边去可不及在京里,眼下天儿冷,再过阵子天暖和起来,南边愈发热。回头苍蝇蚊虫漫天飞,到处臭气熏天,这样你也愿意?”

月徊说:“愿意啊,连您都受得了,我一个泥脚杆子,什么阵仗没见过,我有什么受不了的。”言罢歪过脑袋,在他胸前嗅了一口,“再说哥哥香着呢,只要紧跟您,外头再臭也臭不着我。我当初进宫,面儿上是奔皇上,实则是奔您呐,要是没有您,我在这宫里一天都呆不下去。”

这话倒是属实,没了他的庇佑,只怕她会被人整治得连根头发都不剩。若是他独自往两广去,把她一个人留下,半年后回来还能不能见着她,或是见着了又是怎样一副光景,都令他不敢设想。

“你果真要跟我一道去?”他必要问明了,才敢决定下一步应当怎么走,“若是皇上执意挽留你,你怎么办?”

月徊连想都没想,“上回亲政大典上我可是立过功的,那时候赏赐记了账,这会儿讨恩典还来得及吗?”

梁遇慢慢笑起来,眉眼间缠裹着一层妖冶迷离的光,启唇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

其实心里早就有这样的准备,如果她不愿意跟着一块儿走,大大方方说“我等您回来”,他反倒不知所措。如今好了,从她嘴里听出坚定的决心,他很愿意领她走出紫禁城,上外头去看看大好河山。以前她跑单帮,到处逗留,但无人可依,无钱可使,不管去哪里都有欠缺。现在他在,她大可以滋滋润润地,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能被满足。

只是这情,终究不知该怎么料理。

晚间宫门将下钥时,他出了趟宫,路上经过孙知同府邸,遥遥看见火光冲天,大街小巷尽是奔走看热闹的百姓,人声鼎沸恍如过节。

他打帘朝外看了眼,嗟叹着,“孙家这场大火,怕是要烧到后半夜去了。”

驾辕的曾鲸笑道:“老祖宗说得是,瞧这火势,就算宫里激桶处派人来,也难以扑灭。”

事儿办妥就好,梁遇放下了帘子,“走吧,去盛府。”

他心里的彷徨,总要找个人细说一番。他们兄妹在这世上只余盛时一个亲人,这位二叔帮过他太多忙,也知道里头缘故底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讨主意,只有他。

盛时因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及到傍晚时分便洗漱预备睡下了,忽听门房传报梁遇来了,忙披上衣裳迎了出来。

“怎么这会子来了?”盛时引他进上房,一面问,“晚饭用过了么?我打发人预备一桌,咱们爷俩喝一杯?”

梁遇搀他坐下,只说还有事忙,然后便闷着半晌没言声。

他这模样平常少见,盛时审视他再三,犹豫着问:“日裴,是不是月徊出什么岔子了?”

梁遇听他提起月徊,心头微微蹦了下,到底摇头,垂眼道:“不是月徊出了岔子,是我……我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