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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泽川恢复意识的时候,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树林,但是触目可视的树林却是光秃秃的,上面的树叶被人薅光, 就连树干的皮也是翘着伤痕累累的样子, 炽热的阳光烤在身上,似乎是能够将人烤焦的温度。

他被有些干邦邦的身体搂着半个身子,面前还站了一个穿着破旧粗布的女孩儿,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都是脏乱的灰尘,此时看到秦泽川睁开眼睛,立刻张开嘴喊人, 只是声音沙哑。

“爹醒了!爹醒了!”

这话一出,抱着秦泽川的女人赶紧低头, 看到了丈夫醒来, 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听到了小女孩儿声音的其他人赶紧凑了过来,一个个全都是面黄肌瘦, 身体更是如同一根柴火一般,眼前这么小的地方, 竟然是挤了六个人看秦泽川的情况。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头发稀疏, 脸上满是皱纹, 皮肤黝黑风化过, 整个人老态龙钟的男人欣喜的开口,秦泽川能看到他嘴唇上干裂之后的血痂, 更别说对方的脖子几乎是除了骨头什么都没有了。

看到的一切让秦泽川脑子嗡嗡的, 他看向其他人,发现男人都是如同杆子一样, 黝黑又瘦,女人也是面色枯黄,每个人的头发都乱糟糟的,脸上身上都干得很。

一个上了年龄的中年女人伸出手来摸秦泽川的脸,她的手只剩下了枯萎的一层皮,仿佛就这样包裹着骨头,皮肤黄的血管都看不到,脏兮兮的指甲里面还有许多黑色的污垢。

就算是如此,女人抚摸秦泽川的脸动作是温柔的,眼神是慈爱的。

“儿啊,醒了就好,等会儿要是再赶路,让你大哥和二哥轮流背着你,苦了你啊……”

女人说着,让秦泽川终于意识到了他的身份,接着张开嘴,发现喉咙干的要命,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三弟,你别说话,你热晕了,这会儿说不出来话,等会儿你二哥找水回来了。”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也交代着,大家看起来都不怎么好,眼神里面毫无生机,让秦泽川想到了快要饿死的人。

快要饿死的人,眼神都是直愣愣的,那是身体机能被完全消耗殆尽之后的结果。

说话间又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声音,所有人警惕的立刻回头,女人立刻搂住了秦泽川,遮住了他的目光,接着秦家的人警惕的看向来人,发现是自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回来的是秦泽川的二哥和二嫂,以及大哥大嫂的儿子秦旭和女儿秦慧,这会儿四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乌漆嘛黑的,两个女人甚至看不出是女人了,头发脏乱的比男人还脏。

“三弟醒来了,找到水了么?”

秦家人本来是一起赶路的,但是秦泽川忽然晕倒,他们只能暂时要休息会儿,才会让秦家老二家的带人一起去找水。

“是找到了快干的河,只是那村子里人都死了。”

四个人此时心有余悸,也是慌乱的去慌乱的回,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脸色难看。

“没见到人吧?”

逃荒的路上最害怕的,其实就是遇到人,当初老秦家是跟着村子里一起逃荒的,结果一开始大家融合的不错,后来因为遇到了劫匪到处逃窜,跟村子里的人失去了联系,如今幸亏这一家子还能聚在一起,好歹能努力往下一个地方逃。

“没有,我们看到死人就马上打了水回来了。”

秦老二说着,赶紧将水壶拿了过来,众人这才在包围秦泽川的圆圈中放出来一条缝隙,秦老二挤了进去,然后打开水壶,接着小心翼翼的递到了三弟的嘴边,明明嘴巴也是干得要命,但是却没有喝一口。

他们急急忙忙的打水过来,就是生怕三弟被热死了。

秦泽川看着眼前男人小心翼翼的动作,记忆这才开始缓慢的回笼。

他认出了眼前人是谁,清凉的水落入口中,干的冒烟的嗓子这才算是好了几分,只是他还是觉得喉咙疼,脑子嗡嗡的,说不出来话。

“行了,别让泽川喝太多,等会儿留点儿,赶路他不舒服了还能喝。”

秦父秦大山交代着,接着已经看到了二儿媳妇和老大家的两个孩子递过来的水壶,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没有水喝的,吃的也差不多吃光了,秦大山也有一瞬间的恍然,不知道该如何带领家里这些人一起求生。

“大家都太干了,每个人喝几口吧,喝完我想想往哪里走。”

这个一辈子没有出过秦家村的老人,临老了,遇到这样的天灾,且朝廷崩裂,到处都是起义和难民,导致所有人都要跟着一起逃亡。

三年前的时候他们北地那边就不怎么下雨了,当时庄稼就不怎么好,结果朝廷那边更是增加了税收,皇帝要这个要那个,一年到头的粮食都交上去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饿死,之后在发现难民的时候,更是有许多劫匪出现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秦家村的人当时看到镇上在屠戮,赶紧通知村里人,这才一起逃亡了起来。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地的逃荒,这是一场北方往南方注定的迁徙,因为没有人能够留在这样的夏日里继续活着。

跟村里人走散了之后,秦家人努力抱团,走路都只敢走那种空无人烟的地方,比如现在,别看周围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但是实际上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超级大的林子,只是因为旱灾三年到现在,人们早就没有了粮食,地里长不出粮食,大家只能逃荒,一路上走过来的时候,把能吃的都吃了。

树上的树叶子,剥开的树皮树根,还有地上的野草根和土,饿的极了,便是易子而食,这一路上恐怖至极。

老秦家这些人带了粮食,但是又能够吃多久呢?如今逃荒一个多月,其实已经没什么粮食了。

在秦大山吩咐好之后,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秦大山打开了水壶,他先喝了两口,然后递给了身旁的妻子,接着另外两个水壶都给了身旁的两个儿子。

秦泽川看着这样沉默安静的画面,认出了这些人身份。

秦泽川生活在大夏朝,原本他刚出生的时候,大夏朝还是蒸蒸日上的情况,百姓日子都过得不错,秦家村的村民们也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朝廷的赋税也没有那么严重,甚至那个时候隔壁村还出过举人,所以秦家到了这一代,秦泽川就是秦家一直在供养的存在。

多年之前,秦大山跟妻子张兰缔结婚约,因着当时两人都是孤儿,没什么长辈,是村里人帮忙操持了一切,后来两人成为了一家人,这才开始开枝散叶。

生了大儿子起名叫做秦光宗,觉得有了儿子。

再生二儿子起名叫做秦耀祖,觉得希望二儿子能有出息。

可惜秦家村这种地方,想要孩子出息是难上加难,两个孩子也从小表现的并不机灵,也就是在秦光宗十岁,秦耀祖六岁的时候,张兰再次怀孕,当时梦到了有日光照射在她肚子上,回头就跟丈夫商量好去烧香拜佛,第一次花了二两银子,拜佛之后给儿子取了名字。

三儿子出生,寺院大师起名秦泽川,甚至说这孩子以后是能够惠泽世人,受到百姓爱戴之人。

好家伙!秦家夫妻这一听就知道,原来我这个三儿子能当官!毕竟这年头能当父母官的才可以惠泽天下,能够被百姓爱戴!

因此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夫妻两个人看着三儿子更是优秀,觉得小儿子比大儿子二儿子都机灵,之后的十几年都忙着赚钱,送了小儿子秦泽川去上学。

就连当时还没成年的两个儿子也被夫妻两个洗脑,变成了弟控,对于弟弟未来会当大官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就这样,秦泽川从未下地,也从来不会做家里的事情,早早的被送到了私塾上学,之后十几年哪怕是两个亲哥都娶妻生子了,依旧供养着秦泽川。

秦泽川也是个鸡贼的,他其实知识没学多少,但是不想跟村里人一样下地工作,就在书院勾引了院长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妻子柴风儿。

他本以为柴风儿长得好,还是院长的女儿,以后可以跟他红袖添香,而且还能让他继承院长的家业。

只是没想到他倒霉啊,这边刚把人娶到手,那边院长竟然出事情了!他以为被人举报说过皇帝的坏话,然后被下了大牢,最后秦泽川的岳父岳母都死在了牢里。

当时秦泽川选择了不吭声,毕竟他只是一个脸最基本的初试都没有过的穷苦人而已,哪里能对得上那些官兵?

柴风儿也知道丈夫没用,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哭过之后还是要好好的活着。

想象中的红袖添香没了,院长的位置没了,柴风儿别看是院长的女儿,结果院长都只让柴风儿学《女书》和学算账,所以说想要跟柴风儿吟诗作对,那是不行了。

后来这些年,柴风儿给秦泽川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正是眼前这个黑的看不出容貌的小姑娘秦锦绣,还有一个儿子叫做秦旭,被抱在母亲张兰怀里。

今年的秦泽川刚好三十岁,他这些年都没有为家里努力过,没结婚之前啃爹娘和两个哥哥,后来啃娘子,继续啃哥哥嫂子跟爹娘,可就算是如此,秦家的人还是认为秦泽川以后一定可以大有所为。

这个快三十岁都没有考上童生的男人,秦家的人竟然还认为他以后能够创出一番天地,也是让人觉得愚昧。

不过或许秦家人其实是知道秦泽川没用的,但是这是养了多年的亲儿子啊,你能怎么样呢?

对于秦家父母来说,儿子就算是没用,但是至少好好的在身边,也生儿育女了。

对于秦家兄弟两个来说,虽然弟弟好像也没有考试出什么成绩,但是上学多年,对他们两个哥哥是从未有蔑视和贬低,他们也愿意养着。

而失去了娘家的柴风儿,也是在知道丈夫的无用之后,只能够接受着一切,因为失去了丈夫,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家人维持着默契,就这样依旧供养着秦泽川,一直到三年前天上不下雨,连续三年的大旱,到处都是颗粒无收,加上朝廷也乱了起来,四处开始起义,甚至有劫匪到处杀人劫道,秦家人这才一起出来逃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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