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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安琳琅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玉钗。

“退回去!”

安老太太想也不想就道,“没成婚就退!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她此时才晓得安琳琅不是闹着玩儿。定亲信物都戴上脑袋,这门亲事怕是真的。安老太太没见过琳琅的夫婿,但也猜到是个什么样儿。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出来的病秧子,就算父母良善又能强到哪儿去?何况听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金尊玉贵的孙女儿哪里能吃这个苦!

“琳琅,你听祖母的。”安老太太知这时候退亲不讲道义,但道义这东西跟孙女一辈子比起来算什么。她孙女才十六岁,为了安玲珑做下的恶事赔上一辈子太不值得了。何况安玲珑这个畜生都定了个金陵大家族的嫡长孙,她嫡出的孙女凭什么配个乡村野夫?

“祖母说的是什么话,方伯伯方伯母当初倾家荡产救我一命,如何能出尔反尔?”

安琳琅没想到说这个吓到安老太太了,她笑了一声想解释:“再说……”

“再说什么?再说什么我也不同意!“

“他们救了你的命,祖母很感激。这大恩大德你就是把他们一家子接到京城来富养祖母都赞同,”安老太太没想到这里还有个事儿,急的眼睛都红了,“大不了这家孩子来京,祖母豁出去脸面给他找个好姑娘。真没必要搭上你自己,琳琅啊你别死心眼儿!”

“祖母,不是,你听我说……”

“我也不同意!”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的安侍郎撞开挡风门帘大步踏进来。他这段时日躲着安琳琅,已经许久没露过面。结果这一露面就怒气冲冲,“救命之恩确实恩重如山,但也用不着你拿一辈子来偿!”

安侍郎生气起来都顾不上自己在琳琅这里没有父亲的威严,只高声道:“赶明儿为父让老任给他们方家送银子过去,一千两银子总该够他们一家子吃喝一辈子!以身相许这种把戏戏文里才有,你可万万不能犯傻!病秧子会拖累你一辈子!”

“晚了,”安琳琅对老太太心软,可不会对安侍郎心软,“我买回去就是当媳妇儿的。”

“这不是没成婚么?”安侍郎被她顶的心口一哽,偏过脸去不看安琳琅的眼睛,“没成的婚事就能退!你往后不要再跟那家人来往,为父替你退了这门亲!”

“不必,”安琳琅冷淡道:“我自己愿意嫁,用不着父亲操心。”

“你!”

安侍郎这一口气堵心口,梗得他满屋子踱步。

他很想以父亲的威严训斥安琳琅别死心眼,但因着前些时候偏袒大女儿的事儿显得没有底气。只能憋得脸发青:“琳琅,跟为父赌气也不能乱做主。”

终究是安侍郎先低了头:“玲珑的事情是为父偏袒偏心,做错了。但你也不能拿糟蹋自己来气为父……”

“谁说是糟蹋?你没见过玉哥儿别瞎说,”安琳琅本来只是故意气人,但听到他这么说玉哥儿就有些不高兴了:“玉哥儿比一般男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你年纪小被人哄两句就找不着北!”安侍郎不知该怎么劝她,一看她脑袋上的白玉钗就心烦。

安侍郎也是个狠人,伸手就要抽白玉钗。

安琳琅怎么会让他抽,下意识就躲。两父女就这么差点在老太太面前闹起来。老太太这边劝劝,那边喊喊,累的气喘吁吁。眼看着老太太脸色发青,人又要往椅子上栽。安琳琅跟安侍郎赶紧停手,坐下来一左一右地扶着老太太,替她拍胸口拍背。

“别闹了!”安老太太好半天才把这口气给喘匀了,“你们父女有话不能坐下好好说么!”

安琳琅和安侍郎一左一右地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才把这口气喘匀了。事到如今,这些伤和气的话也别吵了。安老太太干脆把安琳琅打发出去:“正好上元佳节也是姑娘们难得出去游玩的好时候,被在这时候闹得不高兴坏了兴致。叫几个护卫跟上,琳琅出去看看花灯吧。”

安琳琅看她一脸疲惫的模样,于是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便站起身。

安老太太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累了。她于是让苏嬷嬷送安琳琅出去,自己则回内室歇息。老太太如今的身子恢复了些,却还是比一般老太太虚弱。安琳琅私心里觉得她就是太缩在屋里,不出来走动才会如此虚弱。即便是老人家,也该多出门走走。四肢不勤,身子才会笨重。

但这话她不好说,安侍郎都没说话,更轮不上她。

既然是老太太的安排,安琳琅也只能遵从行事了。她特意回院子里换了一身衣裳,丫鬟巧手,还替她上了京城最时兴的妆。还别说,安琳琅这张脸素着的时候清水出芙蓉,上了妆又明艳大方。

一身火红的相貌边儿袄裙,外罩着一件白狐裘斗篷。安琳琅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护卫就出了门。

京城上等的客栈茶楼早已经被京中出来玩儿的世家子订完。一连去了几家,都没找到好位置。安琳琅干脆就拎着一盏兔儿灯在城中环锦湖边儿走走。这个湖每年上元佳节都有许多人来放河灯,此时也聚集了一帮少男少女。天色还不算太黑,少男少女们嘻嘻哈哈的倒是很有几分过节的热闹。

街道两边的商铺云集,商贩走卒沿街叫卖。人来人往,车市马龙。街道上空拉了麻绳的细线,无数彩色的灯笼悬挂在麻绳上。可想而知,黑夜降临有多好看。

安琳琅的兔儿灯是府中下人给扎的,她看着颇有几分意趣,干脆提着兔儿灯在街道上穿行。

不得不说,安琳琅拥有一张少见的好皮相。尤其是在盛装打扮以后,更显得光彩动人。一路上走过来,引得路过的少男少女不停地回头驻足观望。有那胆子大的,提着兔儿灯就想往安琳琅手里塞。但由于护卫看得紧,少男人还没靠近就被挡出去,倒是叫人好生遗憾。

与此同时,难得在上元佳节出来放风的路嘉怡正跟一群有人在闹事最大的酒楼和顺楼二楼包厢饮酒。

一个圆脸的书生一把揽住路嘉怡的肩膀恨恨地锤了两下:“你小子了不得啊!没见你怎么用功,科举之前听说还生了病,这般居然也能稳中一甲!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想当初咱们几个谈古论今,不见你说话,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小白脸。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

路嘉怡闻言笑了笑,抓起桌上的一杯酒举了起来:“文谭兄,敬你一杯。”

“喝!今儿上元佳节,你跑不了!”

圆脸书生一声喝道,满屋子其他人都喝起了彩。几个书生举起手中的酒杯,当下喝的是一个热闹痛快。

学子们自打放榜,人生百态,各不相同。

如今能留在京城,上元佳节还有闲情逸致出来聚一聚的,都是榜上有名之人。殿试就在二月初八,他们该苦读的也读的差不多。剩下的十几日再怎么用功,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此时联络感情,结交友人才是首要。而稳中一甲的路嘉怡,自然是这些书生结交的对象。

路嘉怡自然清楚,他也不是多清高。该走动的走动,能结交的结交。如今殿试就在眼前,自然是刨除其他杂念一心科举。

都是书生,喝酒自然不会太过。喝了个微醺,众人便退了酒水喝起了茶水。

路嘉怡被人灌酒灌的多,脸颊上火辣辣的烧得慌。他于是跟同行的人说了一声,起身开了窗,就这么倚靠在窗边吹吹风。说来也巧,安琳琅走走停停,刚好就在他所在的这家酒楼的正对面的小零嘴儿摊子上停下来。这个摊子是卖京中名小吃,驴打滚儿。

安琳琅闻着喷香的豆粉味道,忍不住就想买一点来尝尝。

一阵冷风吹得二楼的路嘉怡脑袋瞬间清明,此时的夜色已经降临。但满大街的灯笼照的灯火通明。安琳琅站在百盏灯笼之中,红裙黑发,身披白裘欧朋,明艳得像一朵傲雪的红梅。

路嘉怡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他盯着下面挑选小吃的少女许久,总觉得似是而非的熟悉。但是转瞬一想,又想不起来是谁。酒气用上头脑,让他的眼神略有些迷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美得出众的姑娘渐渐入了神。直到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才终于回过神来。

“在看什么呢?”拍他的是另一个中了三甲的书生。年纪较大,已经三十有余了。

路嘉怡笑了笑,刚想说没什么。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下面的红衣女子是谁了。脸熟不奇怪,不脸熟才奇怪。那少女分明是上辈子与他恩爱一生的结发妻子安琳琅!

琳琅!是琳琅啊!琳琅被找回来了么?

这段时日他忙着温书,没有去关注安家的事情。等意识到安琳琅可能被找回来,人正在下面,他一股血从心底涌上来,竟然是狂喜了!

“对不住,竹珃兄,在下有要事,劳烦跟文谭兄他们说一声,先行一步。”

说着,他扭头往窗外看去。

窗外已经没有那抹红色的身影了。他于是等不及继续与朱振细说,绕开他便大步地往楼下跑去。

等他冲到大街上,来回两边看了看。街道上别说有安琳琅,他连红色裙子的姑娘都没看到。路嘉怡的小厮追上来,提着兔儿灯不明所以。但路嘉怡没空跟他解释什么,心中一番计较,选了环锦湖的方向找过去。姑娘们都会去湖边放花灯许愿,指不定能在河边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