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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叹息,看来不是嫌多,是嫌少。犹记得当初连她想活着这件事荆沉玉都觉得她是在看不起他,还以为修真界的人都这样呢,没想到还有夜月眠这种正常人,真好。

“他和你真不一样。”昭昭跟旁观的荆沉玉说,“你们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荆沉玉气质清冷,一身雪色道袍配上那挡着朱砂痣的珠白抹额,当真是白莲花一样的存在。

“他是魔。”白莲花的脸色很差,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凝霜花了,整个人杀气腾腾显然不悦到了极点。

昭昭懵了,她就打个电话而已,还是做好事,找江善音的行踪,他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我也是魔。”摸摸手臂,昭昭看了他一会意味不明地说,“你总爱说‘魔就是魔’这种话,你将好与坏看得都太绝对,人还分好人坏人呢,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就不分了吗?”

她指指自己:“拿我打个比方,你看我伤害过什么人吗?我虽然是魔,可自始至终都只是想活着而已,哪怕我将夜月眠放了出来,也从不允许他做任何坏事,他回了魔界,我也在牵制他,你如今看我,还觉得魔都是坏的吗?”

荆沉玉看着她,清寒的桃花眼里夹杂着几分复杂的忧郁:“你害过人。”

昭昭:“不可能!”她沉下脸,“你别乱给我扣帽子,你倒说说我害过谁?就连跟着我们到了无方城的金盼儿都安然无恙回了蓬莱……”

“我。”

荆沉玉打断了她,声音轻的没有重量,说出来的一个简单的字却重重砸在她心上。

“你害了我。”他还在说,“直到今日,未曾停止。”

昭昭抿紧了唇瓣,她别开头,过了一会才冷静道:“你也害了我,我还能活纯属意外,我本该死在那天晚上的,灰飞烟灭,可能连轮回都没有。”

“那。”荆沉玉慢慢道,“能算扯平了吗?”

昭昭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扯平?先不说她都死了一次,他只是受了伤,毁了童子功,扯不扯得平这些。只说他问的问题就很可笑。

“怎么可能。”昭昭都笑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现下的平和给了你错觉吗?还是你不打算再杀我了?”

如果不是不想杀了,谈什么扯平呢?如果他真能就此罢手,送佛送到西,让两人好好分开,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昭昭说不定还真能勉强自己不再报身死之仇。

但荆沉玉没说话,他没说话其实已经很奇怪了,以他过去的性子,肯定是毫不犹豫地说一个“杀”字的。

怎么回事,从昨天到今天,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受掌控了,昭昭决定和他分开行动。

“我去引那些妖,看他们还会不会出现,你去做你的事,别跟着我。”

昭昭出了结界就跳房子消失,荆沉玉没再跟。

他站在原地许久,化了玉质面具戴在脸上,再出现在街上时,已是金冠博带,白锦长袍,风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持剑走在街上,满街的人视线都离不开他。

他气质身段实在太好,戴着面具都令人惊艳,昭昭站在一处房顶上,看得哼了一声。

转身离开,她开始在西京街上游荡,钓鱼执法。

昨日出来那么一小会儿就碰到两个可疑人物,可今天她逛到夜色降临都还没见到他们。

果然还是打草惊蛇了,都怪荆沉玉,一个修杀戮剑的剑修,遇事能想到的首要解决办法估计就一个,杀。找出来,杀掉,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简单粗暴。

眼看天彻底黑下来,昭昭准备先回江家再从长计议,经过主城中心时,却见这里热闹得出奇。

街上的人比白日里多了许多,有不少结伴而行的男女,眉来眼去的,到处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远处还有人在追花车,昭昭仔细看了看,花车有三辆,最先头那辆上是一朵莲花含苞待放的样子,一路有人在花车上往下撒花瓣,那莲花随着往前的距离一点点在绽放,等到了昭昭这里时,莲花彻底绽放,她看见花心里坐着一位仙子。

吓。还以为会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荆沉玉。

昭昭按了按心脏,也不怪她想起他,实在是这莲花台太适合他了。

再看第二辆花车,是蚌的形状,现在也打开了,里面也坐了一位仙子,昭昭观她们身上都有灵力,但并不深厚,只是入云境。

“今年的花仙女比往年都要漂亮,一定能求得风调雨顺!”

人群里都在议论“花仙女”,看来是什么西京的风俗节日,昭昭靠近听了听,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因为西京地处中原最西侧,并不如南陵荆家那般气候得宜,寻常小修士和只得一点灵气入体的百姓们为了维持生活,都还得靠种植灵米灵植生存,是以会每年举办拜露神的仪式,选城中最优秀的姑娘扮做花仙女,百姓皆放河灯,一同向露神祈福。

这是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刚好就被她碰上了,也是运气。

再去看那第三辆花车,与前面的都不同,第三辆花车是船的形状,很大,是前面两辆的三倍大小,上面除了撒花瓣的仙子,还有……

这不是那日遇见的蓝衣男子吗?

昭昭当即警惕全起来,悄悄跃上旁边的酒楼,从窗口朝下看,仔细确认对方的身份。

的确是他,没认错。

昭昭还没怎么抽出空来疗伤,但没关系,荆沉玉是个战斗天才,他疗伤也快,会抓时间,他好一些她就会好一些,那蓝衣男子修为看着也就在问心境一层左右,不难对付。

那监视用的花是他放的吗?她其实还有那黑衣男子给的药瓶,回去可以让荆沉玉看看,和昨日的花是不是一个出处,他对气味一向敏感。

正思索间,蓝衣男子突然朝她望过来,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出挑却也没出挑到惊为天人的程度,在修真界看来也算寻常。

能上花车巡街,应该是城中有些名气的人?

昭昭看到小二上来,顺手拦住:“小二哥,打听个事儿,第三辆花车上的公子是什么来头儿?”

小二哥看着昭昭没说话,炙热的眼神让昭昭想不明白都难。

要灵石……这……她没钱啊!

混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脖子上的长命锁和腰间的玉佩了,去江家之前换衣服,那也是荆沉玉给置办的,没要她花钱,她真是好尴尬。

正局促着,另一手递来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昭昭怔怔地望向身侧,荆沉玉就坐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儿?”

“如何不能在。”他点了一下杯盏,视线落在楼下,“你到了我这里,却问我为何在这,好没道理。”

……上了楼还没看周围呢,可他这么有存在的一个人,她怎么会忽视呢。

算了。

“所以他是谁?”她继续问小二。

小二这次回答得特别热情周全:“客官您一定是第一次来西京吧?连蓝惜公子都不知道!那可是咱们西京主城云雨坊的魁首,今年特意做压轴的花仙为西京祈福!”

“云雨坊是什么地方?”昭昭瞥了瞥荆沉玉,“还是魁首……是青楼那类的地方吗?”

“说得太低俗了客官。”小二一脸不赞同,“云雨坊里都是清倌人,可不是做那皮肉生意的。”

昭昭挥挥手示意小二可以走了,她坐到荆沉玉身边,凑过去轻声问:“他是妖吗?你确定吗?”

荆沉玉“嗯”了一声,他挽袖饮茶,姿态优雅,虽然面具遮脸看不全长相,但他望着楼下花车那个眼神,是睥睨的,俯瞰众生的样子,何等的高贵薄凉。

别说是什么蓝惜公子了,这西京里的任何人站出来,风采都难以与戴着面具的他相比。

“我追过去看看。”昭昭看不下去,想走,被他拉住。

还是隔着两层衣袖拦她,他慢慢道:“你还想追到云雨坊去?”

“有何不可。”昭昭摊手,“那儿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就算是那又怎么了,我……”

我还不能去了吗?我不是正合适去吗?

昭昭后面的话没说全,因为荆沉玉的眼神让她说不出口。

他怎么一副正室脸???

“跟我走。”

他丢下灵石带她跃下楼,从另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追着花车走,很快到了河水之畔。

西京只有这么一条河,云雨坊就依水而建,花车还未曾回到这里,河边只有在放河灯的百姓,还有叫卖的摊贩,卖的都是祈福的灵物,还有一些小吃,香气飘过来,配上繁华的街景,让昭昭怅然若失。

仿佛终于回到了人世间,也是穿书以来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安安全全地站着,还有心情欣赏河景。

美,真的很美,河边河岸人来人往,烟柳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昭昭叹息一声,算了一下花车的距离,对身边人说:“还要一会儿才回来,我去那边转转。”

她走向摊贩聚集的地方,蹲下来看花样百出的河灯,拿了朵芙蓉花的起来看,与那摊主说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

荆沉玉心跳放缓,见她举着河灯望了过来,手点点那河灯又指指他,嘴角笑意扩大,梨涡甜美,一双含情目,令他如煎似烤,呼吸凌乱。

“师尊!”她还记得伪装的身份,大声说话时不叫他名字,“买这个给我吧!我想要这个!”

她晃着手里的芙蓉河灯,他的心便也跟着那河灯一样晃啊晃,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什么三界众生,什么都不见了,只有她。

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