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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说这话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有什么实质性回答,可荆沉玉回答了,还很直接。

“想永远这样看着你。”

他不冷不热,面容十分平静地说着情话。

或许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情话,只是复述心中所想罢了,所以才一点都不局促、紧张。

昭昭慢慢直起上半身,居高临下道:“我要是做了魔尊,明日便去滥杀无辜,你会怎么做?”

她知道这个假设不成立,就和夜月眠的挑拨离间一样很不合理,但她突然想到,也就问了,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

“我们已经彻底分割关系,你现在杀了我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所以若我真做了那样的事,你会怎么办?我很好奇,你能为我解惑吗?”

“你很想知道?”荆沉玉说得很慢。

昭昭点头。

“那我上前同你说可好。”

没什么不好,昭昭点头。

但显然,荆沉玉所说的上前,和她理解的上前不太一样。

她以为他只是想走到她面前来,常人应该都会这样觉得。

可荆沉玉却紧挨着她,弯下腰将她揽入怀中,手压着她的背,让她靠在他怀里。

昭昭愣住了,当即开始反抗,荆沉玉扣着她的腰说:“昭昭,你为何想知道这些。”

她微微一凝,反抗的动作停下。

“为何做这种你明知不可能的假设。”

他在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你好奇这些,是因你对我怀有期盼。”

他的唇落在她耳廓,吻着她柔软的耳垂,昭昭敏感地抓紧了他的衣裳。

这里是魔界,是朔月宫,魔族的老巢。

昭昭坐在魔尊的王座上,面前是曾经的修界至尊,剑下亡魂无数的剑君,魔的死敌。

这位死敌如今抱着她,声线低沉道:“你对我怀有期盼,是因你对我远不如你嘴上说的那样只有厌恶。”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轻,像羽毛的尖端,惹得昭昭心痒到一塌糊涂。

“我可以回答你。”他说,“我已经杀不了你了,甚至没办法看到别人伤害你,哪怕你作恶多端,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稍稍后撤了一些与她对视,昭昭懵懵地望着他,耳边是他沉澈的声音:“但你知我是怎样的人,若你真做了那些事,我做不到除你,又见不得别人伤害你,那我只能……”

他靠近,与她耳鬓厮磨:“我只能什么都不看。”

昭昭怔住。

“挖了这双眼睛,毁了神识,摒弃五识,在完成对你的许诺——活着的前提下,不去理会外面的所有。”

“我只能这样做。你若想要我为你征战四方,为魔界夺取天下,助你生灵涂炭,便将我的身体拿去。”他说,“哪怕不再是宿主与心魔的关系,你亦可夺舍我。或者谁都好,你需要的,尽管拿去。这样滥杀无辜的事情,我实在不能亲自为你做。”

这是他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荆沉玉那种固执的、怀有神圣理想的人,可以为她做到蒙蔽自己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昭昭深知。

她眼眶有些热,不自觉握住了他的手,荆沉玉没说话,只是很快反握住她,两人一点点十指紧扣,她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想要抽回来,却被他重新揽入怀中。

他抱着她离开王座,她的脸被动地埋在他怀中,耳边是他平稳的心跳声,却因角度受限,见不到他展露了一丝疯狂之色的苍白脸庞。

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在博弈,最终战胜的,是他千年来认可的那一面。

因为心脉缺失而不受控制的所有都被他极力压制,这恐怕是曾经的巫山神女都做不到的事。

但他做到了。

哪怕他已经做好了被昭昭看到最狼狈不堪一面的准备,却还是控制住了一切,让它们没有全部恶化下去,不可收拾。

昭昭靠在他怀里,渐渐放弃了所有抗拒。

又或者她心底里根本没有想过抗拒。

她抓着他的衣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夜月眠。

她忽然说:“他有句话是对的。”

荆沉玉没吭声,她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她知道她说的是夜月眠。

“虽然知道他该死,可他真的死了,死在我面前,哪怕不是我亲自动手,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难受。”昭昭闭上眼,将脸埋在他如云的衣襟里,“荆沉玉,我好难受,心里不舒服,明明对刚才那些魔修出手的时候我没有这样的情绪。”

荆沉玉抱着她的说:“因为他同你认识,和你经历过一些事,死之前还与你说了那样多,哪怕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坏人,你也会介怀,这很正常。”

“……若你是我,你会这样吗?”

“不会。”他回答得很快,“不要做这种假设,夜月眠若听到,恐会从冥河里气得跳出来。他大概很不想与我有什么感情纠葛,哪怕是假设”

昭昭呆了一呆,一直紧绷的脊背因此放松些许。

“好些了吗。”荆沉玉这时说,“昭昭,我在开玩笑,想办法逗你开心,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虽然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我不擅长做这些,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心里舒服一些。”

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昭昭靠在他怀里,四周光线昏暗,魔气环绕,十分安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缓缓仰起头,从看着他的下巴到看着他的唇。

她一直知道他的唇生得好看。

此刻越发这样觉得。

她还记得自己防备抗拒的一切,可从主动牵他的手开始,一切艰难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难了。

她喉头发痒,许久才沙哑地说了句:“那个吻。”

荆沉玉一怔,脊背有些发僵:“什么?”

“额头的吻,我想要那个。”昭昭仰起头看着他,“我喜欢你亲我的额头,我没说,但我那时心里很安慰。”

荆沉玉垂眸与她对视,深蓝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震惊。

他那样不可置信,却反应得很快,像怕她反悔一样,屏息吻上她的额头。

重重的力道,小心翼翼的情意。

一个额头吻,以及缠绵悱恻沙哑低沉的轻唤。

“昭昭。”他语气复杂难言地叹息,“昭昭……”

一遍又一遍,轻重不一,忽远忽近,只有二字,昭昭。

昭昭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很轻地应了一声。

荆沉玉的呼唤一停,说了一句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刚在灵府见面不久时他说的话。

那句话是——

“我心昭昭。”

“可鉴日月。”

所以……

“你要不要这颗心。”

哪怕它已经残缺不全,可它对你的爱只增不减,永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