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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法阵已经布好!”

“各位长老就绪!”

袁伯卿站在角楼上眺望远方,鬼域如同一个漆黑的大锅,罩住了将近半个天都山。释放这个鬼域的鬼怪一定是个恶煞,但实力远不如当初江左围剿的百里决明。要破这个鬼域,并非难事。他抬了抬手,号令依次传下去,四方法阵同时启动,绚烂的符纹在空中浮现,阳光被聚集于穹窿中心,形成一道璀璨的光柱,直捣鬼域的中心。

“永夜”告破,袁氏长老和子弟结队进入山林,山林中封印法阵的亮光接连出现。鸣鸟惊飞,鬼怪的长嘶此起彼伏。

袁伯卿望向十八狱入口的方向,皱了皱眉,“着一队弟子,去十八狱看看。”

底下弟子领命,“是!”

天枢宫中,姜问难跪坐于姜若虚的对面,掖袖作揖,“祖爷爷,是时候动身避难了。”

“血还没有流完,孩子。”姜若虚摇头,“仙门造下的孽债,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候。我们一起留下来吧,他老人家就要回来了,倘若没有人迎接,他会怪我们不讲礼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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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玩笑的,看在你诚意投效本大爷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大恩典。”百里决明扬了扬眉毛。

“哦?”师吾念洗耳恭听。

“我认你当我的儿子,从今往后,你就叫我爹。将来你出去,有人找你茬,你就报我的名字。”百里决明摆摆手,“不必太感动,你帮我找回六瓣莲心,这是你应得的报答。”

师尊惯有认人当儿子的毛病,师吾念失笑,“果然是个很大的恩典。”

百里决明转过身,靠近六瓣莲心。久违的热浪扑上脸来,莲瓣层叠颤动。有了它,百里决明就不必担忧肉身腐败,更不必担忧耗损灵力,他可以长久地使用秦秋明的身份,陪在寻微的身边。给她撑腰,送她出嫁,看她儿女绕膝,子孙满堂。他会看见她和丈夫孩子在一起,一生幸福,平安喜乐。

想着想着,却又觉得伤感,霜雪般的落寞袭上心头。

他使劲甩甩头,瞎想什么?他不再思虑,脱掉上衣,露出缠着纱布的胸腹和手臂。食指在胸膛处划出一线,皮肉分开,从中伸出细密的肉芽,无数根青色的经络连接其上,触手一般向外伸展,探向六瓣莲心。莲心被他外伸的经络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像一个小小的茧,徐徐向他黑洞洞的胸腔移动。

师吾念静静看着这一幕,那些肉芽和经络看上去颇有些惊悚。恶鬼皆有本相,大多惊悚可怖。道行越高,变化也越剧烈,譬如那黄泉鬼母,一鬼有三相。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尊非人的样子,他弯了眼眸,虽然不甚雅观,却别有一种风味。

肉芽接收了六瓣莲心,胸膛慢慢阖上。莲心的红光透过皮肉,百里决明的胸膛里仿佛装了个灯笼。红光温顺地黯淡下去,百里决明拍拍胸口,“好了。”

师吾念点点头,“前辈……”

“叫爹。”

“……”师吾念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开心就好。师吾念重新措辞,“义父从来时的地方返回即可,切记不要在十八狱久留。”他指了指另一座石座上的九死厄,“名刀赠佳人,义父若喜欢,这把刀也一并带走吧。儿子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什么佳人,是‘名刀赠英雄’。”百里决明摆摆手,“行,你去忙你的事儿吧,回见。”

乖儿子走了,百里决明一面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上,一面打量九死厄。这是把森冷的窄背短直刀,手臂这么长,对着岩浆的光看,刀刃上流淌着一抹浅浅的嫣红色,仿佛有一种洗不掉的血腥气。还真是恶童的刀么,百里决明比了比刀的高度,恰恰适合那倒霉孩子的身高。

正在这时,背后响起一声冷笑。他猛地回过头,警觉地喊了声:“谁?”

“蠢货。”

四处看,都没人。这稚嫩的声音和欠扁的语气熟悉得很,百里决明忽然想起来,是恶童那个死孩子,他在他的心域里说话。恶童很久没有动静了,他还以为这小子乖乖关禁闭,没想到这时候现身。

“百里决明,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说。

百里决明疑惑地扭过头,目光投向大理石影壁。影壁剖面光滑,映出他的影子。他眸子忽然一缩,惊悚地发现他的经络都在发光,低头看手掌,完好的左手经脉全部发出金红色的光芒,灵力逐渐沸腾,凝固的鲜血也有涌流的迹象。胸膛变得越来越烫,红光再次出现,他的心口仿佛卧了一簇烈焰。

怎么回事?他感到痛苦,伸手扶影壁,却发现大理石在被他触碰的刹那间熔化为浓稠的熔岩,他的手指全部凹陷进去。原来他的体表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温度,可他自己没有发觉。

“你根本不了解六瓣莲心,它的作用并不是防腐,而是‘修复’。你的肉身损伤程度在可控范围内,它现在开始尝试修复你腐烂的肉身,可它缺乏原料,所以你很快会变得饥饿。还记得我的母亲吧,她为了维持庞大的鬼国,无时无刻不处在饥饿之中。你很快会变得和她一样,失去理智,只知道进食,直到你腐烂的肉身完全恢复。”

“原料?什么原料?”

“鲜血、精魄、灵力,所有鲜活的东西,都是修复鬼怪的原料。今日天都山上的一切活物,都会成为你的猎物。”

百里决明头痛得好像要炸裂开,脑袋好像成了一个点燃的炮仗。他看不见,影壁里他的模样正在急剧变化,恶鬼的本相显露,漆黑的纹路在他的面庞和身体上浮现,铁黑色的骨刺突出脊背,獠牙伸长,眸子血红,他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鬼怪,一个狰狞、饥饿、暴躁的鬼怪。

意识变成了水汽,寸寸蒸发,寸寸模糊,他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深井。在下坠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远方好像有一个女人的红衣背影。她的发漆黑如瀑,油亮生光。

他挣扎着朝她伸出手,用尽全力沙哑地开口。

“寻微……”

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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