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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书珩是晏家嫡支这一辈中的长兄, 三年前因晏二郎受其父影响无缘族长之位,晏书珩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下任族长。大房年纪稍长的儿郎女郎们本就认为晏老太爷是暂代他们祖父担任族长,如此一来更觉得晏书珩的家主候选人之位是从大房窃走的,对此多少有些不悦。

但年岁尚小的族弟族妹未到考虑这些利益得失的时候, 与这位长兄相处倒颇融洽, 见他回来, 几位族妹纷纷围上来:“长兄从魏兴回来了!”

他们围着晏书珩问东问西, 晏书珩耐心回应着,并依次问候。问候到晏七娘时, 青年眼底笑意更浓:“听闻七娘已与陈九郎定亲, 恭喜。”

晏七娘温柔胆怯, 又因亲兄长少沅的缘故,和这位长兄关系不冷不热的。但想起未婚夫婿,晏七娘心头不由甜滋滋的,低声应道:“多谢长兄。”

往常他们兄妹都是象征性寒暄便过了, 但今日晏书珩颇有兴致地闲谈起来:“七娘与陈九郎是何时相识的,莫非是在两年前颍川儿郎游玩南阳时?”

晏七娘诧异。

长兄缘何关心起她和陈九郎的事?

但她很快想起父亲说, 她和陈尚书独子定亲对少沅哥哥是一大助力。

长兄出于利弊权衡,在意也难免。

她红着脸答道:“在南阳时我和他还未熟络,之后一年才相熟。”

“竟有一年了, 看来陈九郎对七娘很是上心。”晏书珩笑道。

晏七娘满心疑惑,不由得抬头,看到青年神情后更困惑了。

长兄的笑容,格外地真诚。

他不是不希望陈氏和大房联姻么?

怎么反倒好似喜闻乐见。

晏书珩的确心情颇佳,他含笑颔首, 与众弟妹道别:“我还有公事待处理,得闲再与弟弟妹妹们相聚。”

穿云破雾跟在晏书珩身后, 见青年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穿云也跟着笑了:“长公子可是有喜事?”

晏书珩微微一笑:“七娘与陈九郎缔结佳缘,难道不算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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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中待了会,暮色降临时,晏书珩有些坐不住了,称身有要事这几日不回府住,坐上回别院的马车。

一上车,青年眼底渐渐凝霜。

七娘声称与陈九郎相识已有一年,七娘性情羞赧,又有众多族妹在侧,她怕被调笑,当着众人的面只会往少了说。

但两年前,阿姒随陈氏众人前往南阳时,她与陈九郎关系尚还密切。

而她坠崖,是在一年前。

也就是说,陈九郎与晏七娘互相往来,是在阿姒坠崖前。

可惜彼时他在建康,忙于和祁氏一道助新帝笼络江南世族,并无暇去留意旁的事。两个月多前,他也曾让人前去颍川探访,但因颍川已落入胡人之手,曾经炫赫颍川的陈、姜两家过往也无从探寻。

想来还需从陈九郎身上入手。

如今江东世族与南迁世族因争地多有纷争,朝廷为了局势稳定,在建康上游设侨郡。因此陈、姜氏两族如今大都在京口,只剩有官职的留在建康。

好在其中就有陈尚书和陈九郎父子。

晏书珩轻叩车窗。

破雾迅速上前:“长公子。”

晏书珩道:“让人去查查陈九郎近日会去哪家赴宴,我要会会他。”

马车抵达别院时,派出的人已回来了:“长公子,陈九郎不在建康。”

晏书珩淡淡一笑:“罢了,也不急于一时。”随即径直往小竹园去,走到小竹园附近,他想起自己尚未更衣。

便匆匆折回主院,褪下锦衣玉冠,换了一身素朴常服,又拎上方妪做好的一盒点心,这才回到竹园。

阿姒刚要用饭,听闻夫君回来了,兴冲冲跑到门口。如今她已适应眼盲的日子,只用了半日就熟悉了小院的地形,毫不费力地走到院门前。

看到她翘首以盼的身影,晏书珩嘴角弯起,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外头天寒地冻,不必出来。”

阿姒郑重其辞道:“别家夫君每每归家都有妻儿在巷口相迎,我们家月臣这样好的郎君,自也要有。”

她简直把他当小孩哄了。

晏书珩牵着她往屋内走,不忘调侃:“夫人容貌出众,当心哪个纨绔子弟路过瞧见了把你掳走。”

阿姒知道要小心,但嘴上还是想逗逗他:“无妨,若真有个俊朗无双的权贵子弟看上我,我就从了他吧。”

晏书珩轻嗤:“甜言蜜语余音未散就要迎新弃旧,夫人真狠的心啊。”

他打开从主院带来的点心盒子,给阿姒喂了一块。点心滋味甚妙,阿姒吃完一块后,目光变得温柔似水:“我说笑的,夫君你放心,我必不负你。”

晏书珩肉笑皮不笑:“适才把我当孩童哄,如今又把我当女人哄。”

阿姒像个到处和女郎盟誓的浪子般笃定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晏书珩笑着收网:“既如此,先把‘有妻儿等待归家’兑现吧。”

阿姒被点心噎住了。

秀眉难受地蹙起,她用力拍着心口,嘴边递过来一杯茶水,她饮了两口,涨得通红的双颊慢慢恢复白皙。

晏书珩手掌在她背后轻顺,轻笑道:“只是调笑两句,便吓成这样,真让你给我生个孩子,你岂不得晕倒。”

因为这句玩笑话,阿姒吃饭都是低着头的,倒不是为生孩羞赧,而是他这话是在今日他们那般亲昵过后说的。

被粗粝指腹拿捏过的那点还酸胀着,阿姒忍不住并紧腿,后背都快沁出薄汗,难怪话本中说那是叫人“欲罢不能”的事。仅仅是指端逗弄,可有那么一瞬她连意识都消散了,只剩下一小片肌肤还有触感,但却是铺天盖地般的汹涌。

她吃着点心,不由自主想着若是真的上了主菜,岂不得没命?

对面的青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时而讶异、时而恐惧的目光,抹去她嘴角的点心碎屑:“想什么呢?”

阿姒暗暗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用疼痛驱散绮念:“在想夫君提醒我尽量别出门免得被纨绔子弟看到的事,听说建康冠盖如云,我不免害怕。”

晏书珩装着信了,宽慰她:“我不在时别出门便可,我在时你不必担忧。我虽人微言轻,但和晏氏沾亲又替长公子受过剑,那些世家子弟不会为难我。”

“这般一说,我们如今的安稳竟是夫君用命换来的。”阿姒顿时难受了。

她暗下决定,要在力所能力的前提下,对他再好上几分。

正好晚间,青年称要去沐浴。

阿姒心念一动,体贴地上前:“夫君,要不,我帮帮你?”

晏书珩回头:“帮我什么?”

她说:“帮你擦洗后背啊,我听说别人家妻子都会给夫婿搓背。”

晏书珩看出她有意的弥补,但他不喜欢弥补式的好,更何况这份弥补是基于他的谎言之上的。他笑了:“我娶阿姒为妻,并不是因为缺个服侍的人,相反,该我服侍阿姒才是。你不必如此。”

阿姒虽潜意识里也从未觉得自己应该去服侍、讨好旁人,但夫君曾数次替她沐发擦身,哪怕是本着礼尚往来的目的,她给他搓个背也不算吃亏。

晏书珩还想婉拒,可见她在犹疑与主动之间来回摇摆,模样着实惹人怜爱,话锋一转:“那就有劳夫人。”

阿姒没想到他当真应了,壮士断腕般,被他牵着入了净房。

房内水汽蒸腾,宛如仙境。

晏书珩替阿姒搬来矮凳,放在桶边:“久站疲累,坐着吧。”

阿姒从善如流,安静地坐着等。

布料落地声微弱但清晰,一件、两件、三件……这暧昧的声音使得他褪下的衣袍好似落在了阿姒心上。

她只觉得心被什么蒙住了,变得朦胧、恍惚,是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褪下最后一件时,晏书珩下意识扭头看了阿姒一眼。

末了叹道:“我忘了。”

“忘了什么?”阿姒问他。

忘了她看不见。

晏书珩心道。

一时间他竟不知到底是谁捉弄谁。

“没什么。”

他抬脚迈入水中,取来帕子递到她手中:“我皮糙肉厚,不必手下留情。”

阿姒接过帕子,因为心不在焉,竟未记得沾水,拿着干巴巴的帕子便往他背上用力一搓。干布擦过的滋味不大好受,晏书珩笑着轻叹:“竟真的不留情。”

“啊,我故意的。”阿姒不愿承认自己因羞赧而失误,把帕子浸入水中后拧去一半的水,重新覆上他后背。

指腹不经意触到,阿姒惊奇地发觉,他背后肌肤格外细腻。当初她不慎碰到他手背,也是如出一辙的细腻,她还险些因此以为他换了人。

反正都是自家夫君了。

阿姒毫不客气地在他后背摸了一把,由衷赞道:“真是肤如凝脂,夫君平日里莫不是都用牛乳沐浴?”

女子手心柔嫩,触过时如绸缎轻拂,晏书珩忍着自她手上触碰之处传到心上的涟漪,语气竭力平缓:“常去山中泡温泉罢了,待日后得闲,也带你去走走。”

阿姒应下,认真替他搓洗后背。

晏书珩双手本随意搭在桶沿,长指在其上轻点,兴致盎然地欣赏她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明眸。

可阿姒擦着擦着逐渐入了戏,不止局限在背后,偶尔也照顾照顾他身前。可她看不见,总会弄错地方。

青年那随意垂下的手慢慢变得僵硬,指关紧扣桶沿。

阿姒专心搓着,渐渐手有些发酸,她暗自感慨着贤妻真不好当。

下次再也不当了。

腹诽时,手腕忽地被握住了,她讶然问:“怎么了,可是我手重了?”

青年气息不大平稳,迟迟不答,此情此景,这样诡异的安静,阿姒再熟悉不过了。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水雾不断散起,又消融。

帕子上的水聚集到一角,缓慢滴下。

滴答,滴答——

阿姒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默默数着水珠落入桶中的声音。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三十五,二十六。

水滴都不知数漏了多少次,青年却仍旧没松开她的手。两人僵持着,阿姒面颊被热气熏得发红发热,纤长如鸦羽的睫毛被水雾熏得几根几根凝成一股。

好似刚刚哭过。

像今日命门捏在他手上时那样哭。

晏书珩拇指在她细腕处揉了揉,嗓音也似被水雾浸得潮'湿。

“阿姒……”

他唤她。

阿姒长睫掀起,复又垂下。

她含糊不清道:“嗯?”

晏书珩手掌顺着她手腕往上,来到她的掌心,拇指极慢地在掌心揉按。

“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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