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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徒然:“……”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暂时没理,而是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脑袋胀鼓鼓地疼,躺着的地方无端多了不少碎冰,她随手捡起一片拿在手里,环顾四周,更是一脑袋问号。

她应该在客厅里的。事实却是,每当她视线扫到一个新的方向,她就能看到一个令人费解的新场景。

那月光长坡与长发女人就不说了,她的前方,是一片凄冷的墓地,每个墓碑都在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要爬出来;她的左侧是一片灯光明亮,仿佛卫生间般的区域,光洁的地板上躺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尸体。

她的脚下,刚才还看到的是地板和碎冰,不过一错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一汪血池,水平面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升;徐徒然又往后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深渊的边缘,只要再往后一步,就会跌入身后的深邃峡谷。

峡谷幽深,一眼望不到底,像是张大的怪兽的嘴。靠近时还能感受到从下方吹上来的冷风。徐徒然默了一会儿,走到峡谷边缘,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用力向下一按——

她的手悬停在了深渊的上方。

掌下传来的却是结实的触感。

徐徒然不信邪地又往下拍了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的手掌摸到了某种固体。光滑、冰凉、大片大片的。

像是客厅里铺的大理石地板。

原来如此,破案了。

徐徒然又朝着下方的血池伸出手去。此刻血水已经升到了她小腿肚的位置,不管是触感还是气味都相当真实。徐徒然不管不顾地将手沉进水底,掌下很快便传来同样的触感。

光滑冰凉,而且干燥。

她试着挪动了一下手指,不意外地摸到了几块碎冰。拿起来一看,呈现在眼中的却是沾着血迹的牙齿。

徐徒然叹了口气。跟着强忍着头痛,再次将整间房子都圈为了自己的国土。

“我宣布,在我的领土内,不允许有任何幻觉存……嘶。”

话未说完,脑袋疼得更加剧烈,呼吸更是一阵困难。徐徒然现在已经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知道这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限制的东西,只能匆匆作废,无奈改口:“我宣布,在我的领土内,任何存……任何对我怀有恶意的东西,其制造的幻觉都会失效。”

语毕,等待几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这些幻觉,并不是可憎物或是匠临他们导致的……那这算是什么情况?

徐徒然抿了抿唇,不假思索,抬起手臂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第一下绵软无力,轻飘飘的力道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无奈之下,又加大力道来了一下——这回痛得很真切,然而眼前所见,却没有任何改变。

血池水依然在往上升,不远处依然躺着具尸体,站在坡道上的长发女人,站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徐徒然心中更感不妙,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又给出了两条规则:

“我宣布,在我的国土内,幻觉无法完全掩盖住现实。”

“我宣布,在我的国土内,所有被我接触到的东西,会脱……会暂时脱离幻觉的覆盖。”

这话一出,她眼前所见这才好了一些——周围奇奇怪怪的场景开始闪烁,原有的客厅摆设和楼梯若隐若现。徐徒然侧头看向旁边,那陌生男人依旧躺在地上,她试着走过去,轻轻触碰,在手掌碰触的瞬间,男子被碰到的皮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烂泥。

徐徒然:“……”

她嫌弃地皱了皱眉,立刻收回了手。她试探地将手中的碎冰朝它扔了过去。烂泥没有任何反应,危险预感也没有任何提示。

……死了。

徐徒然莫名意识到了这点。她能感觉到,这滩曾经被匠临控制的烂泥,已经没有的活性了。这让她有些诧异。

可憎物,原来也会“死”的吗?

这个事实显然与她以往所获得的知识相悖。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身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手机被放在了楼上,只能转身小心翼翼地将手往前探去,在场景的不断切换中,终于顺利地摸上了楼梯扶手。

现实中的楼梯,与幻觉中的坡道是重合的。徐徒然紧紧握着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坡道上的长发女人静静站在原地,脖颈却一点点地转动着,目光无时无刻不锁定在徐徒然的身上,徐徒然试着摸了下,发现摸到的只是空气,便再不管她了,自顾自地上楼。

她现在累得很。别说不能带来作死值的纯幻觉了,就是能带来作死值的东西,分值小于五百的她都懒得搭理。

好不容易,终于上了二楼。现实中的走廊被充斥着冷白灯光的长长通道取代。两边墙壁浮着无数人脸,朝着徐徒然发出无声的尖叫。

徐徒然:“……”

救命。

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朝着一侧墙壁靠了过去,沿着走出几步,趁着现实与幻觉交替的工夫,锁定了其中一扇门门把手的位置,一下伸手握住,用力摁下。

进屋之后,看到的场景也是稀奇古怪。骨头残肢掉了一地。徐徒然一时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房间,只能忍着恶心,一件件地摸过去,费了好大劲,终于在一颗跳动的心脏上找到了熟悉的触感,而那颗心脏也在被她完全握住的瞬间,还原成了手机的模样。

徐徒然长长松了口气,径自往身后张牙舞爪的丧尸堆里一躺,对着手机屏幕滑动起来。

此时时间还早,如果要赶去漫展也还来得及。然而徐徒然不觉得她现在这状态适合出门,纠结了几秒,还是相当不舍地给朱棠发了信息,说家里临时有急事,非常抱歉,无法赶到。

发完信息,又转到和杨不弃的聊天界面,正要发信息报平安外加场外咨询,细细一看,却突然感到几分不对。

自己在聊天记录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杨不弃准备早饭的感谢。杨不弃的回复则是在半小时后,先是回应了感谢,又问自己身体情况,跟着说了下他现在要去可憎物道具的保管室——但这句话,却像是没有说完的。

徐徒然很熟悉杨不弃的聊天风格。按照他的性格,在说完自己的事后,肯定还会再把话题转回她的身上,至少会再说一句“在漫展玩得开心”之类的。

徐徒然心里冒出几丝古怪。话说回来,杨不弃去保管室干什么来着?

她仔细回忆一会儿,想起来了。杨不弃在昨晚给她吹头发时曾提过一嘴,他这几天一直在调查可憎物道具的使用记录,目前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但其中几分报告,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向上面提交了申请,想今天进去看看实物。

去保管室……会耽误用手机吗?

徐徒然不确定地想着,略一沉吟,还是给杨不弃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没几秒,被直接挂断拒接。徐徒然皱了皱眉,没有再打,转而给蒲晗发了信息,告知杨不弃可能出事。旋即又发了条信息过去,刻意用了与平常不符的语气:【你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这样我好担心啊,再不接我就立刻叫人来找你了。】

发出去后,停顿几秒,见对方回了条“没事”过来,眉头拧得更紧,再次拨打杨不弃的电话。

这回,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通话那头,响起的却不是杨不弃的声音。

“喂?”温柔甜美的女声从手机那头传来,徐徒然瞳孔微缩,不知为何,本能地涌上了一股恶感。

一种天然的厌恶与蔑视从胸口涌上,比起与匠临照面时,只增不减。

她顿了下,很迅速地将这股情绪掩了下去,转而是一阵庆幸——有人愿意接电话就是好事。就怕打不进。

她想了想,开口故意道:“你是谁?我要找杨愿!”

“杨愿……?”对方声音微缓,过了一秒,道,“他现在没空,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我会转达的。”

转达你个大爷哦……徐徒然生怕她挂了电话,念头微转,忽然提高了音量:“转达什么转达?你让他和我自己说!他有胆子招惹我,难道没胆子和我当面说清楚吗?我话就放在这儿了,他今天必须给我交代!你让他来和我说!”

“可他现在确实不方便。你不如下次——”

“我不,就要现在说清楚!”徐徒然不依不饶,“他现在人是在慈济院吧?我这边定位都显示了。不想电话谈那就面谈,不想私下谈那就叫上领导一起谈。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他领导办公室在哪儿。你敢挂电话,我立刻去办公室叫人。”

“……”对面似是沉默了一下,跟着说一声“知道了,等着”,语气变得冰冷不少。

徐徒然屏着呼吸,听到那头传来移动的声音。又过片刻,杨不弃的声音终于在手机另一边响起。

他剧烈咳嗽了一阵,似是把什么东西生生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听他低声道:

“你怎么又打过来了?”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我知道。”徐徒然本想立刻问他现在什么情况,又怕对面开了免提,只能顺着道,“我就是想你立刻和我说清楚!”

“清楚……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杨不弃说着,略一停顿,又是一阵咳嗽,“我当时一字一句都拿给你看了。上面写的都是实话。”

学校。字句。

徐徒然心念电转,联系起方才天然涌上的厌恶,内心忽然有了惊人的猜测。

“……也就是说,你确实另有喜欢的人咯?”她放飞自我,张口就来,“刚才接电话的,就是你那‘纸上’所写的人吗?”

这话一出,杨不弃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两秒,才听他低低地、不容置疑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