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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宜到底是元婴真人,距离洞天也只差了一步,阮慈一个金丹初期的小修士,便是根底如何深厚,也无法跨境界和这般修士争斗,这一刀斩落下来,冥冥中似已注定要斩落阮慈一条手臂,甚而在瞬息之间,阮慈已是看到了时间长河中的一小段因果,便犹如望见了自己的某种未来,太史宜这一刀之中暗藏天魔之气,斩落手臂之后,天魔气侵入内景天地,阮慈修为难有寸进,无奈之下,只得毁去道基,转为器修,倚仗东华剑生机疗伤。

在这段未来之中,其余人的面貌皆是模糊,唯有自己法体和那段天魔气最是清晰无误,阮慈心中自然而然有所明悟,知道若自己什么都不做,便会是这般收场,或许太史宜出手之时,想要的便是这样一个未来。若是换了旁人,他也能得手,毕竟元婴真人一击,快如闪电,等闲金丹怕是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卸了一条胳膊。

但阮慈却又怎是旁人能比,既然能将时间视为尺度,又曾见过王真人多次在最后一刹那方才出手,把时机之妙把握到了极处,那么对她来说,便从来没有来不及的时间,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说她就必然能躲过太史宜这一击,若是没有办法应付,便是把这一瞬间无限拖延,最终也还是要身受此刀。

心念电转之间,想到此地虚实屏障如此薄弱,也有了一丝计较,微微一笑,回道,“放肆!道祖法体,怎容伤损!”

虚实界限,在此已是模糊,心中所想,有可能立刻成真,胡惠通不过金丹修为,但可在血海中幻化浴血邪佛,所击出的那一掌,货真价实便是元婴修为,若不是被阮慈叫出皮囊赐名,点破真实,她真就要被胡惠通击中。胡惠通所想的元婴修为,尚有可能是他的幻想,但阮慈说自己是道祖,此言却绝对不假,未来道祖,也是道祖!

此言既出,虚数中道韵翻涌,一股幽渺难测、玄之又玄的道韵席卷而出,刹那间将阮慈笼罩,不过片刻,便可见一位白衣女子,含笑在血海上空趺坐,黑发垂落如瀑,唇边含笑似悯,姿容绝世,要比此时的阮慈更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人难辨芳龄,抬眼望来,声音如蕴金玉,时有回音,“放肆,道祖法体,怎容伤损?”

她并未出手,但话声之中,仿若包含了不容违逆的威仪与法则,犹如天谕纶音,那匕首受其威势所慑,哀鸣一声,化为魔气就此散去。太史宜面上倒是现出凝重之色,往后退去,魔云缓展,低声唤道,“阮慈,阮慈?”

虽说他应该是从庄姬处得知阮慈名讳,到底隔了一层,效用不会太高,但到底是修过天魔感应法的修士,此时语调幽渺,充斥了一股动摇人心的味道,便是旁人听了,也不由得要被勾起万千心事,陷入迷惘之中,但道祖面上,却依旧含笑不语,只是盈盈向他望来,一指点出,念诵道,“太史宜,助我离开此地。”

太史宜面色一变,面上有一道虚影摇摇欲动,竟是连神魂都要被道祖唤出躯壳,连忙长啸一声,啸声中隐含狮虎吼声,声波中竟探出一只雄狮头颅,在他肩上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这才醒觉过来,摇身一变,现出那悲、喜、怒三头,六臂向下压去,竟是硬生生将那蒸腾血海,往下压制得平静无波,便连气势场中动荡不休的昏黄气息,也随之澄清了不少。

道祖面上笑意更深,深深向太史宜望来一眼,面容上水波荡漾,随着那昏黄气息淡去,终究是再难存身得住,化为虚影,往上逐渐越变越大,越来越稀薄,终究渐渐消散,只余下阮慈重坐在蒲团之上,口中那‘道祖法体、怎容伤损’,才刚刚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这番交锋,玄之又玄,不是在这虚实交映之地,根本没有可能出现。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太史宜收回法相,盘膝坐入魔云之中,不言不语,闭目调息。阮慈低头反复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试着往外点了一下,尝试了几次,都未能唤回道祖法体,便知道此法并非是自己所能运使如意,需要一定的机缘,因也是若有所思地道,“这昏黄幽冥之气,便是虚数法则么?”

也唯有在虚数之中,所思所想能够这般轻易地成真,因虚数之中因果错乱,时间也并不联系,如涅槃道祖,就曾让果在因前,而阮慈刚才,等如是在某一段可能的未来中,借来了那段时间的自己,但要说她是如何在虚数中找到那段未来的自己,却又不得而知了,只能推测那昏黄气息,正是和虚数交通的媒介,那黄气正是由血海翻波之中逸出,因此太史宜平定血海,令黄气不继,她也就无从再照映虚数,道祖法体,自然崩散。但太史宜也受伤不轻,只怕燕山其余弟子,也不敢再借血海黄气,幻出化身来袭击她了。

这血海无穷广大,太史宜也不过是平定了一片海域而已,两人在乘舆上行了半日,血海又重回复旧观,只是四周穿渡魔头,要比之前少了许多,也再不敢逗引阮慈,她眼神过处,俱都挪开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哪还有之前凶焰?阮慈简直不是被擒来此地,而是变成了燕山上宾一般。

但要说太史宜就没有其余手段对付她,那也是虚言,阮慈表面冷冰冰的,对太史宜不假辞色,心中却是暗忖道,“若不是胡惠通启发了我,方才我不可能唤出未来法体,既然已知这黄气才是关键,之后在魔主面前,也有了死中求活的资本。而且他语中带有暗示,什么叫做‘或许燕山便希望东华剑无主’?难道魔主之所以支持谢姐姐破天而去,便是要营造眼下的场面?东华剑所有剑种都被收入剑身,我再一去,周天中再无剑种,东华剑无人御使,势将黯淡下去,这才是魔主想要的结果?”

大能对弈,周天为局,四五千年方才落下一子,也是常事,若是魔主从三千四百年前起便在等待今日,阮慈也不惊奇。只是她实在不知魔主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思忖了一番,便又道,“真是奇怪。”

太史宜并未睁眼,只是哼了一声,问道,“奇怪什么?燕山中,多得是奇怪的物事,你腰间那只猫,不就是奇怪得很?若不是在燕山,它也生不出来。”

王盼盼说自己是北幽洲的大妖怪,看来已遗忘了自己真正的诞生地,阮慈轻轻抚了抚灵兽袋,道,“我入得山中,所见的确稀罕,但却并不奇怪,世上万事万物,无不是遵循道理而生,此地所有魔头魔气,也一样秉持虚数道韵,在别处少见,但要说有悖常理,却也未必。”

随她所说,四周血海似乎波浪都稍微平定下去,气氛中也少却了不少令人心旌摇动的诡秘,原来这血海之中,竟蕴含了一些天然幻阵之力,择生人而噬,被阮慈道破以后,这才逐渐消褪。太史宜冷哼道,“果然是未来道祖,再被你多看几日,我燕山岂不是没有秘密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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