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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仿佛是高门出身,不通世务,黄衣女子低声对他解释了几句,他方才解颐笑道,“原来如此,是从那张符看出来的。”

原来在中央洲这广袤大地之上,难道真的除了凡人国度之外,便没有凡人,大大小小的宗门之外,便没有散修了么?只是那些零星散居的人仙过于分散,难以计量,对局势也几乎没有影响。其实很多山林之中,灵炁较为匮乏,无法吸引妖兽,但土地产出也足以养活些许凡人,那么机缘巧合之下,或许其中有些所在,陆陆续续,还是会有人族在此地繁衍生息,形成村落城镇,甚至成为国家。

不过凡人形成规模之后,不论是外来也好,有人自行开脉也罢,到了这一步,多数也都会和超凡力量扯上关系,还不算过于离了大谱。但山川之间,那些因为种种情由,没有宗门自生自灭的散修,却是真的数不尽道不完了。这些散修境界几乎都止步于筑基,少有突破到金丹的,宗门修士对他们也毫无兴趣,几乎是不闻不问,他们也很少离开所出生国度,凡是要跨越瘴疠险境的行程,对他们来说都如同天堑一般。比如美妇视为最后保命底牌的遁地符,在上清门不过就是数灵玉的大路货色,但在散修之中,便已是不可多得的宝符了。

洋儿虽然幼小,但生有智慧,也得父母看重,听闻上师问话,已知应对,忙解释道,“小儿父母都是散宗修士,只是数年前灵炁爆发,在山门附近,泥土涌动,有宝气冲天,便引来众人争夺。”

说到此处,不由双目发红,哽咽道,“我爹为了护卫山门,伤重而死,但不知为何,宗门内反而有传言说他生前和人打斗时跌进宝藏深处,取出了一件法宝藏在我身上,我才会这样聪慧。娘抵不住众同门觊觎,即使外界道路已被瘴气毁去,还是带着我走了一条小道,闯了出来,想要去雷阳城寻舅父拜师……”

说到此处,那男子道,“我明白啦,现在外界的境况,受到两大盛宗交手影响,比平日里更加倍险恶,本来一张遁地符便可把你们母子带到雷阳城,但现在却是不能了,到了半路灵气就要耗尽,你娘又怕在遁地符中随意乱走,出来时落入什么险境,只能带着你这样慢慢赶路,一路杀死追兵。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动用这张符箓。嗯,你们定是出来以后才发现这些的,这一代现在这样的灵气,不是金丹修士,哪敢随意外出,低阶修士在禁制大阵中对外界了解太少,倘若你娘没出来以前就知道这些,应该不会如此定计,她虽然修为低微,但却很有脑子,把孩子也教得不错。”

他几句话就将母子俩一路逃难求生的心酸道得八九不离十,洋儿听得他话里有赞许之意,又惊又喜,忙跪下求恳仙人收录门墙,道,“愿为真人洒扫庭除,报真人搭救我母子二人之恩。”

那男子笑道,“救你娘亲虽然是我的主意,但却是幼文去做的,你如何不谢他呢?无非是瞧着我脾性好,是么?”

洋儿忙又对女童行礼,口中分辩道,“都是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的殊恩,只是小儿以为,上师为脑,脑在手前,是为首恩。”

连那女童也不免一笑,道,“你这乡野小子,虽然没有见识,但也算得上机灵大胆,很会捡些好听的话来迎合我们。”

那男子道,“不要这样说,幼文,他是真心如此想,这孩子蛮聪明的,资质也厚,可笑他那宗门竟将天生禀赋错认成法宝之功,其实他父亲哪有带回什么法宝呢,那法宝还在原处埋藏,等候有缘人去寻呢。”

不论是女童还是那黄衣少女,都对法宝两字毫不在乎,并不追问,仿佛引得数宗乱战的法宝根本就打动不了他们似的。那男子也不以为意,而是问洋儿道,“你母亲还没有醒,如何就先拜了我呢?倘若她不同意呢,或许她更愿意你拜入舅父门下,你还是先和她商量商量罢。”

他虽然看似商量,但又仿佛是在考验,洋儿不敢怠慢,忙道,“舅父门下,一样是勾心斗角,虽然距离遥远,我的谣言未必能传过去,但倘若被舅父知晓,彼人也极有可能对我不利,我和母亲已然有过定计,倘若母亲不死,还可和舅父从容分说此事,倘若母亲死了,那便只能暂且请舅父收留几年,成人后做个管事,安稳度日,不可开脉修行。”

那男子听得入神,并不因众人修为低微,与他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物而有所怠慢,听到此处,露齿而笑,对另二人道,“你瞧,人心是多么的有趣,便是修为再低微,其实也有许多与高阶修士相通之处,值得细细琢磨。”

又道,“你和你母亲都很好,有勇有谋,审时度势,你母亲尤其如此。”

洋儿有些不解,那男子也不点破,倒是女童先是面露沉思,其后不屑地对洋儿道,“真笨,连这也想不明白。你还小,想什么还不都是你母亲教你的?你心中不存复仇之念,便是因为她从未对你灌输这些,不愿给你加上这沉重的枷锁,反倒把你的性子也扭了。”

那男子道,“孩儿见母,你们两母子也算是有些福缘,恰逢我洞府缺人,赶上了就是你们的。”

他随意将手一挥,那美妇胸口微微一震,气息较此前明显旺盛了几分,男子口中道,“你母亲数个时辰内便会醒来,你可和她商议一番,是入我洞府内做个仆役管事,还是由我为你转介到门下师侄处拜师,照旧可来我门下听用奔走,一切都在你们二人心意之中,对我倒是没什么区别。”

又对两人笑道,“喂,我们不如比一比,谁将这孩子说的法宝先取到手,瞧瞧这是什么宝贝,竟值得闹出这许多人命?”

那女童不言不语,拔身而起,已是没了踪影,黄衫少女手中放出一道虹光,人随光走,俄而消失不见。只有这少年男子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个阵盘,扔在地上,将洋儿两母子护住,这才笑道,“瞧我来个后发先至!”

话音袅袅,空山幽幽,洋儿四顾之下,林中除了自己和母亲之外,却已是再无人声,一时又惊又喜,几疑身在梦中。

他到底不过七八岁,虽然有些见识,但还难以做出这么具体复杂的决定,再加上心念娘亲安危,守在一旁心神不定,也无法用功,还好母亲醒转得快,不过两个时辰,便嘤咛一声,缓缓转醒,讶然道,“洋儿——这,你怎么在这里!”

洋儿忙对母亲仔细分说,刚说到一半,美妇神色一动,仰首望去,却见三道遁光你追我赶,现身时已在不远,再一晃便到了跟前,那青年男子笑道,“承让、承让,这一次是我险胜!”

洋儿还是懵懵懂懂,那美妇却已瞠目结舌:从山门逃到此处,她花了数月时间,而这几位修士却是两个时辰不到,便已打了个来回不说,且还闯入山门一旁那连金丹长老都不敢轻易入内的禁制之中,取出了令门派几遭浩劫,元气大伤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