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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秀道,“师兄说,那是在探索修士如何能在灵炁散失的穷途末路之下延续道统,是为周天谋求出路,也是对大道,对佛理的探究,因此并不厌倦,反而其乐无穷。”

他一声梵唱,合十道,“小僧便说,这只是如凡,其实师兄也还是以大神通者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他以体恤凡人、贴近凡人自诩,其实并不真正懂得凡人,无法真正欣赏凡境中蕴藏的种种道理。实则大道三千,不论是须弥芥子,都是如一。或许是小僧道途已绝,心中反而有些明悟,只觉这凡境之中,也有无穷佛理道妙,只是尚需细心体会,便是山水如一,那人心变迁,一样是引人入胜。小僧既然已修不得自身,那便修众生,也觉喜乐。”

僧秀这般体悟,也让阮慈不无诧异。实则许多和人心有关的大道,也会落到凡人之中,采集众生情念,或和瞿昙越一般,化身无数,品味不同人生。只是这些化身,最终都还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感悟,很少有人和僧秀一般,完全放弃自身道途,从修自身转为修众生。

若是旁人,听了以后只会猜疑僧秀体内是否还有白衣菩萨遗存,毕竟南鄞洲便是将凡人看得很重,但阮慈却知道其中不同,不论是南鄞洲还是无垢宗,扶持凡人,都只是为了放弃周天大劫中的胜算,由得大玉周天取走青剑,之后在破碎周天中设法延续道统。其意还是为修自身,为服膺道祖,并非是为了凡人本身,而僧秀则是从凡心中品味大道,其呵护凡人之念,和任何道祖无关,甚至和周天大劫也没有干系,乃是修此刻,修凡心,修得心中安乐,领悟道妙,也并非是为了提升修为,而仅仅是因为探索道妙其中的乐趣。

以她未来道祖之身,见僧秀此举,更有许多感悟,心道,“但或许僧秀永远只能是僧秀,凡人在这世上,全然没有任何地位,完全只能依附修士。只要有天魔在,哪个周天都是这样。这是因为本方宇宙创世也并非是没有目的,阴阳五行道祖需要本方宇宙不断诞生大能,搅动风云气运,为他提供那些现在我还不明白是什么的莫名之物。”

“倘若所有人都能超脱,那便没有超脱,而不论凡人过得多好,在修士看来总是寒酸,生老病死,逃不脱的轮回,不能长生久视,凡人的生命对修士来说便犹如过眼云烟,修众生,要修成怎样才算是修行有成?”

诸多疑问,纷至沓来,阮慈忽又想道,“这或许也是本方宇宙的大道藩篱。”

她此前便觉得情祖所说,杂修诸大道,有了大道而无道祖,因此带来的宇宙失衡,或许便是本方宇宙的大道藩篱,此时又有了别样想法。阮慈已知本方宇宙的大道法则绝非完美无缺,尚有许多瑕疵,只是尚未正位道祖,也难知大道藩篱。只是将此时感悟,藏于心底,缓缓品味,又对僧秀命运十分惋惜,暗想道,“他心性当真不差,否则亦是无有此般感悟,可惜,天地间也不知有多少禀赋上乘的修士,囿于时运,止步于中道。”

想到此处,心念一动,也是灵机感应,因就笑道,“虽说此地乐趣无穷,但老友到此,不知高僧可否暂且放下凡间众生念,随我去寻访一处瘴疠,也恰可查看一番境况,以免其危害到这左近饱受惊扰的百姓。”

僧秀一声佛唱,欣然应诺,阮慈将他一裹,往北方飞了数千里,僧秀道,“此一路灵炁都还十分不稳,而且也还是我们无垢宗统辖之下,因此并不急于将百姓搬迁出来,如今他们都还暂住在长老佛国之中,或许要再过数百年,才能来查看情况,平复灵炁,决定是否要将他们搬回原地。”

似这般两宗对垒,战败一方是无法取巧的,无垢宗当时迁走的百姓,如果住在被划分走的区域之中,便不能久留。太微门也抚平了那处区域的灵炁,因此迁走得早。无垢宗辖下则要多等一段时日了,不过对凡人来说,现下在修士洞天居住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算是享足了清福。待到完全没有在周天那东单环境中谋生经验的后代要迁出时,方才算是劫数。

一取一还,大道至理,实在掩藏于人间所有细微小事之中。阮慈和僧秀一路谈玄论道,不过是半日功夫,重又落入山林之中,这里如今已是迷雾隐隐,四周白茫茫一片,连灵机感应都被这雾气蒙蔽,阮慈嘀咕道,“这是什么迷阵,见我来了,也不知退让吗?”

她这样说倒也并非拿大,只是她身怀太一君主亲自下赐的功法,与时之道祖因缘身后,道域有灵,见她来此,理应让她进去,如今毫无变化,可见道域之中多数已有人主持,并且暂不欲和她相见。

远道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阮慈不免嘟起嘴,负气道,“此时我来了不让我进,日后求我我都不来!”

转头待要招呼僧秀一道离去,却见他身影在远处一闪,神色如梦似幻,仿佛见到什么胜景,往前追寻而去,片刻间便被浓雾吞没,阮慈再怎么感应,也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心下亦是十分惊异,忖道,“这……太一君主收他入门,可有深意?原来……原来我此番回来此处,却是为了成就他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