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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林娴恩这里,对身外的动静自然一概无闻,她生性虽不说优柔寡断,但心中总是易生杂念,少了那么一丝决断,往往瞻前顾后,见了旁人的机缘,便要生出艳羡。这样的性子,在清气之中最是危险不过,其师又只是元婴修士,底蕴很是有限,孙亦和她前来比元山,所携带的都是翼云北望渡口的商铺之中,特意为了比元山之行练就的护身法器。

这法器若说全然无用,倒也刻薄了,但怎能和迟芃芃的护身小鼓相比?孙亦是心性十足,对他人道韵本就不太动心,才能勘破心中的迷妄贪痴之念,在心境上再做突破,反而得了好处,而林娴恩便是另一种遭遇,几乎是甫一被清气入侵,便不由自主地迷恋起其中那些真伪难辨的大道感悟,若非神识刺痛,几乎就要立刻和清气相融。

她神识之中,那美貌道姑却是又一次现身出来,惊异地望着清气中的幻象,喃喃道,“琅嬛周天果然珍宝遍地,这是旧日宇宙残存的先天清气,若是本体在此……”

林娴恩甫一听闻,仿佛这清气极为宝贵,那还了得?心中贪念又起,内景天地中她那化身不由自主,往清气靠近了几步,被那道姑喝止道,“此物虽然珍贵,但对你却是有害无益,未曾触碰道韵,便根本无法驾驭此物,便是掌控了道韵,也未必能承受其中的因果。倘若承受不起,便是当即身死道消,化为这清气的养分。”

她疾言厉色,令林娴恩也兴起警惕之意,连忙谨守心灵,那道姑说道,“以你自身之力,绝难度过此劫,但剑使离去只是暂时,她往金殿去商议是否要开放我等入内关口,迟早都要回来。你只需在此之前,将我给你这份功法修行到第二层,便可壮大神念,届时对外发出一道思绪,剑使便可凭此救你。除此之外,别无生理。届时你要放开心灵,不做丝毫抵抗,任由剑使入内,方才有一线生机。”

能有这样一条生路,已是意外之喜,若非这道姑藏在心灵之中,林娴恩此时已早没了。听这道姑言语之中,还有许多她不知晓的隐秘,林娴恩虽也十分好奇,却知道轻重,连忙闭目修行,只是冥冥中却能感应到那清气之中的感悟,不断对她发出召唤,毕竟对大道的追求,乃是这些修士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林娴恩便是因此,方才受了美貌道姑的招揽,如今更大的机缘仿佛就在一边,即使自身也是清楚这是陷阱,道姑又再三分说,奈何心中情念却是垂涎欲滴,这种渴望几乎压过理智,想要好生修行,却又谈何容易。

那道姑见她心意摇动,轻叹一声,便不再隐去身形,而是在道基高台之下盘膝打坐,挡在林娴恩和清气之间,使得清气始终只能在玉池徘徊,无法越过玉池,林娴恩在高台顶端勉强凝神修炼,那道姑传授的功法极为上乘,因此也格外繁难,她从第一层修起,连着许久都是毫无头绪,心中忽然又起一念,“虽说拜入高人门下,结下了因缘善果。但我这禀赋,真和旁人无法相比,便是这功法,我看来也是修不成的,反而白白担了里通外敌的罪名,这一桩机缘是孙师弟看不上方才归到我这里,看来我也的确无福消受。”

思及此处,越发沮丧,鬼使神差便是想道,“剑使和我早已相识,但此次出来,她看上的是孙师弟,和我无缘,这高人也是一般,我生平福缘浅薄,看来只能向死而生,分离一搏,看看能否在这清气中当真参悟出什么来。或许天下间从没有人能驾驭清气,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到此呢?”

这一念泛起,心中又有了接引清气之念,那清气刹那间便从玉池背部横渡而来,再无阻力,绕过道姑,往林娴恩化身之中只是一扑,林娴恩面上先是一惊,随后便仿佛大彻大悟一般,面露怡然微笑,手结奥妙法印,眼看着头顶的识海倒影之中,那清气弥漫而出,迅速点染识海,将她引入那玄而又玄的悟道境界,最后一丝清明中,只见那道姑站起身来,摇头叹息,手中拂尘轻轻一摇,之后发生了什么,却是再不知晓了。

清气彻底和神念结合,此时高台上的化身已经开始崩碎,林娴恩的内景天地本该立刻开始溶解,但不知为何,却停顿了崩碎的瞬间,不再往前进展,那道姑叹道,“本是善缘,不过留了一丝后手,谁料你是真不堪造就,无法承接。”

她拂尘一挥,林娴恩体内一丝因果浮现,刹那间将其化身完全卷入,其神念已经寂灭,无有任何反抗,便是重塑身形,化为了美貌道姑的模样,其鼻中垂落丝丝白气,轻轻往里一吸,内景天地乃至识海之中弥漫着的清气,都被这白雾卷入,被她吸入腹中,无有丝毫遗漏。

这道姑闭目炼化片刻,身形逐渐凝实,面上浮现悠然笑意,拂尘一挥,这内景天地眨眼间便换了另一副景象,名山高耸、古刹幽幽,仿佛是一处天地中的一角,虽说并不完全,却也自有气象。她睁眼起身道,“也该谢过剑使,更改世风气运,令我等有了行事的胆量。”

这句话,是在内景天地中自叹,实数中却也由林娴恩开口说出,这山谷中所有清气,已被她汲取殆尽,虽然面目未变,但周身气机隐隐,灵机已是和此前迥然有异。这便是最典型的夺舍,众人都不由露出提防之色,阮慈也是叹道,“机缘吉凶难辨,祸福惟人自召。道友虽有私心,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来林娴恩之殁,阮慈也有些许缘故在里头,这道姑原本也不敢公然夺舍,只是恰好林娴恩当时距离彻底消散也只有一步,她不愿断去难得落入琅嬛周天的因缘,再一个便是感应到金殿议事已毕,琅嬛周天对外来大能的态度转为开放,方才有此一举。至于她有没有尽力规劝林娴恩,这便不好苛求了。林娴恩心中杂念,有一条便是即便修到第二层,可以对外发出思绪,但阮慈一旦入内,势必会知道她私下拜了道姑为师,将来于宗门中委实不好自处,因此更是忧虑,但那道姑便并未解释此举如今已不会遭致惩戒。这也是阮慈所说的一点私心所在。

那道姑并未装傻充愣,而是洒然笑道,“倘若孙小友答应了我,我便会解说得更明白一些,这也看个人禀赋,无法强求。”

因慎重施礼道,“贫道万化周天散修朱羽子,见过剑使。”又发出一道灵机,阮慈略微一触,便对她来此以后的种种行为都了然于心,这道灵机落入此地以后,也就是接触了孙亦和林娴恩两人,其中和孙亦接触的一切细节,都和孙亦所说一样,和林娴恩相处时种种情状,则是首次得知。

林娴恩如今结局,也不过是令阮慈略微唏嘘而已,倒不至于迁怒朱羽子,只是她说自己是散修,阮慈不免有些好笑,因道,“散修?这世上还真有散修洞天吗?”

她只是随意一句,其实如今各方落子,心中都还存有顾虑,不可能认真吐露来历,也免得被天外众真窥伺,只怕连这朱羽的道号都是假的,这也都无可厚非。但朱羽子却认真答道,“剑使此言,诚然不假,贫道身后定然也有道祖落子,只是此时尚未浮现真身,连贫道也是不知其然,因此只能自称散修。”

阮慈听她一言,也不免怔然,孙亦等人更是早已听得呆了,洞天真人已是当世距离道祖最近的存在了,却依旧是身为棋子,甚至自知此事,也无法摆脱命运,甚至连背后执子之人都并不晓得。

阮慈却是因此更窥见了道争的惨烈,朱羽子修行时间道韵,而且修为精深,只怕背后之人对时间大道有所图谋,因此也格外低调,不敢惹来时间道祖注意。只是在背后操纵朱羽子,其明知背后那人定有图谋,但应在自身道途,也是莫可奈何,不愿就此陨落,只能设法寻找太一宫踪迹,最终因缘际会来到琅嬛周天,又是机缘巧合之下无奈吞噬林娴恩夺舍,其中因果牵连何等复杂巧妙,能算到这一步的修士,想来也定是道祖位份了。

身处局中,便只能往前行去,也并不一定是复杂谋算便能达到目的,阮慈不过略一赞叹,便笑道,“道友既然来此,想来不久也就可以解惑了,你想要拜入太一门下,我倒是知道山门在何处,只是有没有这个机缘,尚且要看太一君主的心思。”

朱羽子欣然作揖,道,“借了此女身躯,已是欠了一份情,如今又得道友成全,寻道如寻亲,哪怕只是一丝机缘,贫道也是感激不尽,还请道友开示。”

有她这句话,人情已立,阮慈也无意再为难,只笑道,“你等一等,我这里还有些事未完呢,待我叫个朋友来看一看你,我们等她几日再说。”

说着,便扬手放出一道灵机,随即便感到心头一阵触动,仿佛太微门方向有一灵机与自己呼应,借助这份联系不断加快遁速,正在飞快靠近比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