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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是浓浓淡淡的黑色剪影,鸦鸣声从极远处传来,乌鸦还在追寻着他们,但胡华和胡闵却并未分心,乌鸦自始至终,从来未曾远离,倘若只顾着害怕,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前辈,我们似乎从前来过这里。”

虚数之中,景物变换无常,追寻的终点,仿佛就在前方,但只是一步踏出,身边的景色便是改天换地,好似又回到了起点,而天边山海,有时却又一步可跃。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双足,还有前方那蜘蛛爬过之后呈现的微亮路径,便连记忆都仿佛随时会更改,胡闵茫然四顾,过了一会,说道,“但已不记得上次来时,是什么情状了。”

在他前方高石之上,那白玉蜘蛛八足微微摩擦,发出一阵嗡鸣之声,二人听了,都是一肃,胡华道,“初心未亡,仍记得来处。”

蜘蛛无法人言,但二人相处日久,逐渐可以察觉其意,授法也多是如此,胡华、胡闵二人体察蜘蛛之意,回以人言。一段时日以前,他们在照常的追杀和迁徙之中,由蜘蛛传授了一本功法,那功法十分简陋,但和四周的天地法则似乎万分合衬,二人在来处之中,仿佛也修行过一段时日的功法,有人传授过自己知识文字,因此学得很快,不过是数日,仿佛对四周的环境就利用得更为得心应手,更能从混杂不堪的灵气之中,吸引一些来为自己利用。

如此过了不知长久的一段时日,胡闵身量越发高大,而胡华则更加敏捷。体内仿佛也酝酿出了一种莫名之物,和实数中的法力极其相似,却又决计不同,二人体内的奇经八脉,逐渐被这法力开拓,因蜘蛛赐予的功法并不细致,该如何导引莫名法力,锻炼体魄,一切都是二人自行探索,又得蜘蛛点拨。

在虚数之中,时间也只是偶尔生效的维度,时日一向是糊糊涂涂,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其间又经历了无数风波,二人体内法力逐渐填满,渐渐开辟出上下两方玉池,一在上丹田,一在下丹田,经由意识相连,不断协调其扩张速度,使得上下一致对应,这两方玉池渐渐拓宽注满,待到今日,按蜘蛛所说,便正是筑基时机。

二人在实数中的记忆,已然模糊,对筑基看得并不紧要,也不知道这是一生中只能尝试几次的重要关口,又或者道基层数,象征了日后层数等等,这些修仙界中的常识,一概是无知无觉,只听得蜘蛛摩擦之声中,问着他们‘是否还记得初心’,二人便反查己身,发觉那极其稀少的清晰记忆之中,己身的意志已然坚定,便各自回应,随后便见蜘蛛微微点头,从口器中喷出两缕白色细丝,往二人头顶落去。

这两道菁纯灵炁方一进入二人体内,便仿似一个契机,闵、华二人,丹田中那两方玉池,各自都沸腾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要破水而出,而四方虚数天地也随之风云卷动,灵炁顿时波荡不平,大道规则也随之起伏不定。体现在那五彩斑斓的土地上,便是那地面不断波荡,延绵不绝的大震。

不论虚实,修士筑基,内里自身已是变动极大,最忌讳四周的环境也跟着变动,但胡闵胡华头顶却是不断往外冒出白丝,将两人裹成一处,把外界的波动全然隔绝在外,黄掌柜所化蜘蛛,八足牢牢陷入山石之中,随着大地起伏,复眼牢牢望着眼前这两个人影,它身上的气息似乎衰弱了几分,体型也变得比之前更小。阮慈还记得上回见面时,蜘蛛仿佛还能发声,但这一次观照时,蜘蛛却只能凭借摩擦声传递心意。可见在虚数之中,传授闵、华二人功法,培养其开脉筑基,消耗决计要比众人能想到的更大得多。若是按这般的趋势,不加改易,只怕黄掌柜的蜘蛛之身也撑不了多久,便要陷入沉眠,或是油尽灯枯,要陷入不死不活的尴尬境地之中。

实数之中的法宝,在虚数中大抵无用,唯有宝药灵材,似乎还能为黄掌柜培育元气。阮慈观照片刻,便知道黄掌柜此时需要补益元气,此时手心一沉,却是王真人在她手上放了一个乾坤囊,阮慈心道,“恩师自来吝啬,守财奴般积攒了无数宝库,原来都应在此时给我挥霍。”

她神念一动,那乾坤囊便落入宁山塘中,心意转动之间,还附了一段太初道韵,只见白雾凝聚,片刻后逐渐消散,那白玉蜘蛛身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乾坤囊,它在不断吞噬其中珍贵无比的宝药,而四周天地中,那震动之势也比之前要减弱了许多,四周大道法则之中,多了一股强势的太初法则,正在消弥震荡,将许多后天生成的大道法则归返太初。

其实以她如今修为,这股大道法则又是凝固了自身的强烈意志,和其余法则基于本能的波荡相较,不知强势了多少,本该将所有法则波动都涤荡一清,但此时气势场中,那两个白茧正在不断颤抖,挟带的气运因果,却也远超他们此时的修为,虚数之中,正要诞生古往今来第一对筑基修士,其乃是真真正正的虚数生灵,而且是偶然涌现,却又存活不了多久的虚数生灵一族之中,第一对在虚数中开脉筑基的修士。这已不是琅嬛周天自身的起伏,而是要写入诸天万界,宇宙虚空历史之中的大事,又如何能不让虚数为之震颤?即便这二人筑基之后,立刻陨落,虚数也将再有所不同,此后的变化,甚至就连道祖都不敢断言预料!

何止宁山塘内波荡不平,到了此时,阮慈、王真人所在虚数,也微微震颤了起来,仿佛远处有什么大震发生,余波正在往此处荡漾而来。王真人微微一震,沉声道,“虚实入口将要隐没,我们该走了。”

虚实入口,本就极不稳定,在虚数风波之中,若是闪没,化身便再难回到此时此刻,再返回实数,寻找本尊,这一对化身也还罢了,但宁山塘本体却是在虚数之中,一旦从本尊手里离去,便是平添了多少波折!阮慈虽然遗憾,却也明白其中道理,道,“这是天意,虚数中第一对修士诞生,发于虚数的道祖,从此便有了指望,此时虚数便是出于呵护未来的本能,也不愿被其余道祖观照,以免再生波折,我们走罢,此处不能再留了。”

当断则断,她将王真人手一牵,二人走得极快,毫不拖泥带水,刹那间已携着宁山塘脱出虚数,回归本尊。而本尊神念,此前虽然无法穿越虚实屏障,但此时将其中见闻消化,自然又有不少感悟。阮慈道,“我们离去之时,他们还未从白茧中挣脱,也不知道这一次成功了没有。”

但即便是此时再返回虚数,很可能也不是上一次的节点了。虚实双方时间并不同步,此时虚数之中,风暴或许已然止息,也很可能波动正盛,二人心中均未生出再返回虚数一探的念头,王真人道,“我身上携带宝财已尽,或可待回返山门,再做打算。”

二人正在商议时,忽然都感到神魂一阵动荡,仿佛是从一个正在极速运转的球上被甩出去一丝一般,受到一股大力推搪,虽然很快又稳住神识,但那难受得让人几乎吐血的感受,却依旧令人惊魂未定。阮慈和王真人对视一眼,阮慈沉声道,“看来他们已经筑基功成!虚数之中,已有了极大改易。这一瞬间,宇宙万物还未来得及跟上改易后的规则,因此有这么一刻,万物和宇宙之间有了轻微的不谐。”

若将宇宙看做一个快速飞转的圆球,宇宙万物都是立在圆球上的生物,只要速度一致,那么圆球便相当于永远不动。方才那片刻的神魂动荡,便是圆球的速度发生了改易,而万物尚未跟着改易自己的速度。这种感觉只怕连道祖都逃脱不了,好在宇宙生灵跟随规则变化乃是本能,这种不协调也只是一瞬间便可消弥。但即便如此,这仍是能震惊万界的大事,因宇宙根本规则,几乎是永不变化,便连道祖也很难改易得了。而宁山塘中,两个来自荒芜洲陆的少年,在此刻才方是迈出道途的第一步,却显然已给虚数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不知有多少修士的分神要湮灭在虚数风暴之中,又有多少道祖,正在虎视眈眈,等待虚数风暴略微平息的刹那,要入内探个究竟。

虚实时间并不同调,这入内的时机,或许马上就会出现,但也是稍纵即逝,阮慈可以感到,众人的注意,暂且都从琅嬛周天挪向了虚数,这正是她等候已久的良机,此时将王真人袖子一拉,两人顿时化作无形无质的一团灵炁,往迷踪海内,南鄞州那枯萎的地根中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