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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蓁白日里睡了一整天, 到夜里反倒清醒了,气势汹汹地关上窗后便没了困意。

蒹葭打了盆清水服侍她洗漱, 又拿来饭菜。

沈令蓁见漆盘上搁着一锅清炖鸡汤,怪道:“我今早问客栈要荤食, 他们都说这里没有。”

“的确没有。这鸡是京墨听了姑爷吩咐, 特意从附近山里打来的。姑爷说,少夫人您还在长身子,怎能吃那些粗茶淡饭,这鸡汤益气补血, 望您用后通体舒畅,笑逐颜开。”

沈令蓁听出霍留行的弦外之音, 低低哼一声, 坐在八仙桌边吃起了饭食,白米饭拌腌菜,一口一口艰难下咽,看也不看一眼那锅鸡汤,让蒹葭把它端走。

蒹葭也不傻, 早从种种蛛丝马迹瞧出了她在与霍留行闹别扭,当即便要动手扔锅。

沈令蓁忽又竖掌阻止了她。

犯错的是别人,她何苦拿霍留行的过错来为难自己,跟好吃的过不去?喝了这碗鸡汤,照样可以不理他。

想到这里,她改了主意,叫蒹葭把鸡汤放下, 使劲喝了三碗。

客栈内的下人将见底的锅端下楼时,隔壁京墨跟霍留行比了个“这回中了”的手势。

霍留行牵牵嘴角,踱步到走廊,一边活络筋骨,一边跟一旁京墨闲聊:“这用过了晚膳,还是该起来站站,消消食。”

京墨配合地道:“是,是,成天闷坐着,对身体不好。”说罢看了一眼沈令蓁紧闭的房门,冲霍留行摇了摇头,示意没动静。

霍留行继续目不斜视地说:“今晚月色很是不错,天气也难得凉爽,适合出去散散步。”

“是,是,小人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月亮。”京墨说着,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接着摇头。

霍留行眉头蹙起,斜眼看他:吃了我的鸡,怎么还不认我的人?

京墨深思起来,苦肉计不管用,投其所好也失败了,还有什么兵法能使?

*

沈令蓁听走廊里没了动静,耳根清净了,闲来无事便叫蒹葭寻来笔墨纸砚,正准备在屋子里挑灯练字,却忽闻楼下天井传来飒飒风声,像有异动。

从霍留行今日放松大胆的行事看,沈令蓁认为自己此前猜测得不错,这里不止是个普通的客栈,而更像霍家在白豹城的据点。

既然如此,此地理应是铜墙铁壁,安全无疑的,听这动静,莫非有强敌来袭?

蒹葭也在同一时刻心生警惕,拎起一柄短剑,悄然靠近窗子,轻轻移开一道窗缝,结果却蓦地一愣。

沈令蓁看她这古怪神情,疑惑地跟了过去,挤到窗边朝天井张望。

这一瞧,便见底下有一身穿玄色劲装,玉带掐腰的男子正在舞剑。剑是重剑,在他手中却轻似竹枝,反掌一个运斤如风的穿刺,旋身一道气贯长虹的劈砍,剑尖在如水月光下星芒熠熠,一地斑驳树影随风而动,恍惚间让人若见神祇降临。

沈令蓁呼吸一窒,看呆了,一呆过后又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蒹葭,你看,这世上真不乏吃饱了撑着的人。”

底下霍留行蓦然一剑砍歪。京墨捂了捂眼,露出目不忍视的表情。

待楼上传来“啪”一声窗子阖上的声音,他上前拱手道:“郎君,美人计也不成,看来只剩最后一计了。”

霍留行耐心告罄,努努下巴示意他还有什么烂招一次说完。

京墨压低声,与他耳语道:“咱们再来一出连环计——调虎离山,趁火打劫,霸王硬上弓,苦肉计,得寸进尺!”

霍留行狐疑地看了看他,虽然暂时不太明白,却听出了一种很厉害的味道。

*

沈令蓁关上窗子后,在蒹葭服侍下简单沐了浴,一直习字到近三更天才有了些许困意,上了床榻,正安心霍留行终于不再纠缠她,却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微弱的,从远处传来的“唧唧”。

她一愣,怀疑自己听岔了,不料下一瞬,一声清脆的“吱吱”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沈令蓁霎时寒毛直竖,一下从床榻上爬起,紧张地攥着被角,借屋内昏暗的烛光张望四周。

这一望,眼前一花,竟见一道黑影从那八仙桌底下一蹿而过。

她愣了一愣,慌忙朝外道:“蒹葭,蒹葭!”

走廊里毫无回应。

沈令蓁慌了神,正要往床角缩,却忽觉后背凉丝丝的,一转头,一只肥硕的黑老鼠正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凝望着她。

她“啊”地惊叫起来,一骨碌爬下床,踩进靴子里就往外奔,待奔到走廊,却见长长的廊子空无一人,四周一片死寂。

沈令蓁试探地叫了一声:“蒹葭?”得不到回应,又低声道,“京墨?”正踌躇该如何是好,脚边又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蹿了过去,她几乎跳了起来,一路飞奔到霍留行厢房门前,拼命敲门,“郎君!郎君你在吗?”

霍留行一把打开了门,皱眉道:“怎么了?”

她结结巴巴指着外边:“我屋子里有……有好大的耗子!”

霍留行将她拉进屋,探身出去察看。

沈令蓁惊魂未定,躲在他身后,攥着他衣摆瑟瑟发抖。

霍留行回过头严肃道:“这地方荒僻,有耗子也不奇怪。蒹葭和京墨去外头巡视了,我去替你抓?”

沈令蓁点头如捣蒜。

霍留行提剑去了隔壁,交代紧随在后的沈令蓁:“这儿的耗子很凶,会咬人的,你躲好了。”

沈令蓁从未见霍留行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听更瘆得慌。

霍留行朝她伸出一只手,温声细语地道:“来,你抓着我。”

她立刻把手递了过去。

霍留行一手牵她,一手握剑,压轻步子慢慢走进去,动了动耳朵听声辨位,忽地朝斜前方一道猛砍。

砍碎了一块木地板。

他叹息一声:“这牲畜太活络,不好抓。”说着继续闭目凝神,再次出击,砍断了一根桌腿。

当他第三次挥剑,砍裂了床板时,沈令蓁已经欲哭无泪:“郎君能不能行?”

霍留行歉声道:“术业有专攻,我承认,抓耗子我确实不行。”

“那郎君听着,那耗子还在吗?”

霍留行仔细分辨了一下:“还在,但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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