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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拿手指着他,浑身发颤。这世上最让人绝望的不是面临死境,而是死里逃生后,发现那所谓的“生门”不过是另一条更为黑暗的死路。

“今日过后,这王朝便又要改姓孟了。微臣送给陛下这出跌宕起伏的戏,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霍留行踱步到赵珣的尸体边,拾起了他的佩剑,不等皇帝回答,便继续笑着说:“陛下坐了二十九年的皇位,应当也坐累了,便由微臣替四殿下尽这未尽之事,送陛下上路吧。”

手起剑落,血溅三尺。

至死一刻仍圆睁着眼不可瞑目的皇帝,此生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四殿下怎对陛下下了这般狠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啊……”

*

同一时刻,京郊营地的营帐内,京墨正站在孟去非面前,与他回报皇宫内的情形。

孟去非听罢,一脸挑剔地问:“戏演到位了?”

京墨颔首:“郎君的演技您大可放心,郎君一定会在最后一刻告诉陛下,这王朝明日便姓孟了。”

孟去非半是满意,半是不甘心地“啧”了一声:“行吧,那这样就当我复完国了。”

京墨用余光瞟了眼帐门外,赵羲的营帐所在的方向:“郎君之所以孤身进宫,让小殿下留在您身边,便是希望您最后慎重考虑一次——眼下是您动手最好且最后的时机了,一旦让小殿下回到皇宫,再要反悔,到时复国的艰难与牺牲将会是现在的十倍甚至百倍。”

孟去非沉默下来,半晌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京墨啊,你知道我和表哥,为何一个叫‘留行’,一个叫‘去非’吗?”

京墨一愣之下摇了摇头。

留行是“使不离去”与“停止前进”之意,去非则取自“此去非长路”。他们的母亲于同一夜在战乱中生下他们,却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在他们身上寄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厚望。

孟去非说:“我想我的母亲不会因为我今日的决定责怪我,而我的父亲……”他笑了笑,“昨夜听见河西告急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当初霍家军为了抵御外敌撤离都城,放弃孟家皇室时,我的父亲一定跟我一样,虽然心有不甘,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西羌重施二十九年前的故伎,趁我朝内乱进犯河西,倘使我在这个节骨眼与赵羲决一胜负,即便是赢了,也没把握短时间内稳固国中上下,最后只会给外邦钻了空子,让河西的百姓再次沦为西羌的奴役。”孟去非摇了摇头,“我不能成为这样的千古罪人,让孟家蒙羞。”

孟去非说着这些本不必要讲给手下听的解释,看似是不嫌唠叨,实则京墨却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说服自己坚定当下的选择。

京墨颔了颔首:“既然您考虑好了,郎君必然会支持您的决定,只是其他朝臣那里该如何交代,您是否有所打算?”

他指的是含辛茹苦了那么多年,盼着孟家复国的前朝旧臣。

孟去非点点头:“暂时拖延一阵子,就与他们说,我这里出了些纰漏,失去了最佳的下手机会,只好‘曲线救国’,以保卫边关为由与小殿下请战前往河西,待时机成熟,我便从河西借霍家兵力重新杀回来。”

“是。”

孟去非交代完毕,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撑膝起身,走向赵羲的营帐。

赵羲在营帐内静坐了一夜,不知何时从里头走了出来,此刻负手在帐门前,好像就在等孟去非。

孟去非在路上随手摘了根稻草,叼在嘴里,走到他面前说:“恭喜小殿下,霍将军那里事成了,您可以启程回宫了。”

赵羲静静地注视着他,好像从他这游手好闲的姿态里看出了许多藏在内里的东西。

半晌后,他说:“那孟郎君呢,你去哪里?”

孟去非扭了扭脖子,活络着筋骨:“我啊,我在汴京待了这么多年,实在有些腻烦了,想去河西帮小殿下打仗,不知道小殿下会不会同意。”

赵羲看他的眼色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感,默了默说:“孟郎君心系苍生,我替河西的百姓谢谢你。”

孟去非挠挠头道:“不客气不客气。”说着拱了拱手,“既然小殿下不反对,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了,一会儿会有霍将军的人护送小殿下回宫,您多保重。”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走出几步,被一声“孟郎君”叫住。

孟去非回过头,看到赵羲站在晨曦里,稚嫩的脸上是不输成年男子的坚毅之色:“我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的。”

孟去非笑了笑:“我相信小殿下。”说罢迎着朝阳朝他挥了挥手,再不留恋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小孟你好样的!霍留行:同样花一般的年纪,为什么他是小孟,我就是老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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