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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没开口,霍妙灵先着急地奔进来:“薛将军,我阿姐和表哥呢?”

薛玠收敛了笑意,用左手把自己撑起来。

沈令蓁赶紧去扶。

他轻轻推开她,抽着气下了床榻,朝霍起与霍留行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就连不谙世事的霍妙灵也猜到了含义,惊恐地瞪大了眼。

薛玠跪在那里,咬了咬牙:“孟将军与霍大姑娘……没能撤出西羌王宫……”

霍起身子一晃,被霍留行扶住。

霍妙灵愣了愣:“怎么会?我阿姐不是没去西平府吗?”

薛玠看着霍妙灵解释:“你姐姐在城外看到王宫失火,似乎误会是霍将军被困在里面,所以带兵赶了过来。当时孟将军留在王宫断后,我先一步撤离,刚出西平府,就听说你姐姐从另一路杀进了王宫。”

霍妙灵嚎啕大哭起来:“那为什么你可以撤离,他们却不行呢?”

沈令蓁忙把她揽进怀里安抚。

薛玠垂了垂眼,跟霍留行说:“昨天夜里,孟将军骗了霍将军。我们放完火后,形势不容乐观,根本没有一东一西分头撤退的可能。当时我已重伤,本没打算活着走出王宫,准备和剩下的骑兵掩护他一人离开,可是他说……”

“他说,西羌老王死了,大齐的外患解除了,内忧却还在。只要他活着一天,汴京的前朝旧臣就无法放下心中执念,专心辅佐新帝。即便新帝如今清明,也无法保证往后不会被权力腐化了初心。所以,他这条命,丢了比留着好。他不在了,朝堂上下便可团结一心,新帝也不必惦记着他,防备着霍家。他这一死,是死得其所,是皆大欢喜。”

霍留行闭了闭眼。

沈令蓁不死心地再问:“按这说法,舒仪的援军是在你离开后才赶到的,她有没有可能救了孟郎君呢?”

薛玠皱眉摇了摇头:“霍大姑娘也只有一千兵马,要杀个来回本就难如登天,我在城外只等到西羌人说贼人已死绝的消息。”

一屋子的人齐齐没了声,只剩更漏点滴依旧不停,好像在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不会再有他们所期待的奇迹。

*

大齐初荣元年春,西羌进犯河西,终以战败收场。

所有在此一役中牺牲的大齐将士皆按律享朝廷抚恤,建祠立庙,封叙女眷,荫补子嗣。

另有战死西平府的孟家遗孤孟去非与霍家大姑娘霍舒仪,被新帝分别追封为定西将军与荣安县主。

罪臣薛策之后薛玠以戴罪之身功过相抵,不予惩戒,放归民间。

河西节度使霍起功成身退,告老还乡。

大将军霍留行兼河西节度使一职,暂守河西。

战事结束,河西山川里的血色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冲淡,霍留行奉圣命投身于重建河西的要务,接连两月,忙得脚不沾地。

两月后,清明时节,河西霍府。

淅淅沥沥的雨成日下个不停,霍留行腿疾又犯,沈令蓁不许他再外出奔忙,义正辞严地摁着他在家休息。

霍留行本打算去看看护城河修缮得如何了,这么一来只好作罢,只是在家中一时却也无事可做。霍起带着俞宛江和霍妙灵,在战事结束后回了庆阳霍府,这河西霍府眼下只有夫妻两人,难免稍显冷清。

他便跟沈令蓁一起坐在廊庑底下看雨。

看着看着,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要不……”

霍留行笑了笑:“你先说。”

沈令蓁挽着他胳膊提议:“我是在想,这清明的日子,要不我们今天去看看孟郎君吧?”

孟去非与霍舒仪死在西羌王宫,遗体自然是找不回来了。霍舒仪的衣冠冢立在庆阳,但孟去非的,却在河西。

因为霍留行记得,当日在西平府准备撤退时,孟去非曾说:“陪你去杀姓野的报个家仇,就回河西养老去了。”

霍留行轻轻一刮沈令蓁的鼻子:“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郎君在这儿等一等,我这就去准备物什。”

蒹葭白露和京墨空青忙活起来,替他们准备酒菜与马车。

一个时辰后,两人到了附近山中,孟去非的衣冠冢前。

细雨蒙蒙的山里,扑面而来浓郁的青草气,蒹葭在一旁打着伞,两人站在伞下,刚弯身开了坛酒,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动静。

京墨立刻拔剑出鞘。

霍留行和沈令蓁回过头去,见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后边,一个身穿布衣的男孩怯怯地望着他们,摆着手说:“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霍留行眯眼打量男孩几眼,让京墨把剑放下,然后远远地问他:“那你是什么人,来这荒郊野岭做什么?”

男孩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有一个大哥哥,和一个大姐姐,给了我一些银钱,说今日若是有人来这衣冠冢祭奠,就把他们带到我家去做客。”

沈令蓁皱了皱眉。这衣冠冢除了她和霍留行,理应不会再有别人来了。

她问:“什么大哥哥大姐姐?”

那男孩仰头看着沈令蓁,答道:“那个大姐姐说话凶巴巴的,穿着男装,”又看向霍留行,猛地一愣,“哎,那个大哥哥跟你长得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