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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想过,她堂堂帝姬,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又为何会恰巧救下你?”柳拂烟露出一个悲伤的笑来,深邃的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裴漠,叹道,“傻孩子,那是因为下令杀你的人,就是她李心玉啊!”

闻言,裴漠瞳仁一缩,脑中如同炸开一声巨响,满世界都是一片刺目的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那日听蓉姨说有人要杀你,又恰巧遇上李心玉将你救出营中,我总觉得事发突然太过古怪,便令琅琊王前去打探一番……结果如何,已不需要我多说了,下令让差役处死你的人是一个年轻高挑的女护卫,手持灵虚剑,乃是李心玉的贴身女护卫,名叫白灵。”

顿了顿,柳拂烟道,“你若不信,可亲自去问。阿漠,好孩子,李心玉骗了你。她这般玩弄心计的人,不值得你为她而放弃所有。”

“我不信。”裴漠摇了摇头,目光冷得可怕。

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把剑是他的公主殿下亲自为他赢来的,又别扭而青涩地将此剑赠与自己,上面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睁眼闭眼全是她灿烂天真的笑颜……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笃定:“我不信。她若想杀我,又何苦在刀刃落下之前费心救我?”

“你如此聪明,怎会想不明白!”柳拂烟露出焦急之色,快步走到裴漠面前,道,“她恨你裴氏身份,又不想让你便宜地死去,便想出了一个猫拿耗子的游戏折辱你!她要磨灭你的志气,淡忘你的仇恨,让你彻底沦为她的掌心之物!等有一天她玩腻了,必定会杀了你!”

顿了顿,柳拂烟直视裴漠眼中的痛苦,苦涩一笑:“若非她恨透了你,又怎会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来折磨你?”

清欢殿,杂物间内。

“公主太警惕了,过了这么久,我都不能近你的身。”大概是恐生变故,盛安不再废话,抬手抹了把眼泪,手中的匕首掉了个方向,将刀刃对准了李心玉。

刀刃刺来的一瞬,李心玉一声大叫:“盛安!”

盛安的手明显的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泪渍未干的眼中流露出不忍的神情,举着匕首的手颤抖的厉害。

趁着他失神的一瞬,李心玉突然亮出身后的圆形木板——一块木质锅盖,猛地朝盛安头上扔去!

盛安回神,抬臂去挡。可他手上本来就有伤,木锅盖一砸,他当即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李心玉见状,可高兴坏了!她趁盛安吃痛绕到靠近门的角落,随手抄了一个竹耙胡乱挥舞,专攻盛安受伤的手臂,一边打一边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本宫要死啦!”

李心玉一向都是贵气慵懒的,脸上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盛安何时见过她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惊吓之余竟被她一顿乱舞近不得身!

李心玉把开裂了的竹耙往他头上一砸,提裙就冲出门外,动作一气呵成,尖声大喊:“有刺客!”

这一声吼用尽了她平生最大的力气,便是聋子也能听见。霎时间,一条白影闪过,唰地一脚踢上盛安的手腕,迫使他脱力,手中的匕首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钉在一旁的墙壁上。

“白灵,你来的正好!”李心玉双腿软得厉害,扶着雕栏方能勉强站立,颤巍巍指着盛安大口喘息道,“快拿下这个逆贼!”

白灵连衣服都没来及穿好,披头散发,只穿着素白的里衣,赤脚站在杂物间门口,伸手将李心玉护在身后,沉声道:“公主退后些,小心伤到。”

话音未落,殿中的嬷嬷、宫婢和巡逻侍卫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提灯前来,拿刀的拿刀,扛棍的扛棍,霎时将杂物间围得水泄不通。

“终归是我一时心软,对不住主子的厚望……”

见大势已去,盛安一声苦笑,也不再恋战,只旋身一转,掀开袖子,露出小臂上绑着的袖箭。

三箭连发,将冲在最前面的侍卫放倒。李心玉双眸一瞪,她认出来了:这支袖箭样式熟悉,在欲界仙都遇刺时也曾见过!

显然,盛安就是那日夺画刺客中的一员!

正震惊不已,盛安却是看准这个空档,双臂一振跃出人群,竟是打算逃走!

白灵追上去,与他快速过了几招。别看盛安身形秀气,可功夫十分了得,白灵那样的高手在他面前也讨不到便宜!

盛安与白灵缠斗几招,他急于脱身,一脚踹上白灵胸口。白灵重伤未愈,牵扯到伤口难免身形迟钝些,堪堪躲过后,盛安又连放数箭,箭箭直取白灵性命!

白灵躲避不及,仍是被一箭擦肩而过,渗出血来,旧伤之上又添心伤。

趁此时机,盛安翻身上墙,几个腾跃便不见了身影。

“白灵!”李心玉从藏身的大柱子后跑出来,扶住受伤的白灵,又朝侍卫吼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追!”

侍卫忙提剑追去,可茫茫夜色,灯火阑珊,哪里还有刺客的身影?

盛安飞速穿梭在屋脊上,刚逃到雍华宫,忽见前头一条黑影笔直而立,挡住了他的去路。

盛安匆忙刹住脚步,躬身抬臂,亮出藏在袖中的袖箭,低喝道:“谁?”

那人身材修长挺拔,按着腰间的乌鞘宝剑,声音比万年积雪还要清冷:“你动她了?”

盛安眯了眯眼,露出讶然的神色,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讥诮,道:“是你?”

雪夜月色下,映着残灯昏光,黑影缓缓转过身来,露出裴漠年轻漂亮的脸来。

他不动声色地捕捉着盛安的表情,语气暗哑低沉,不带任何温度:“我好像警告过你,不许你动她。”

“动了又如何?我们这样的阴沟老鼠,跗骨之蛆,主子下了格杀的命令,难道还有反抗的余地?”

顿了顿,盛安目光有些哀戚和落寞。他说,“可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对我笑,会给我药膏涂抹的人……若非念及如此,我早得手了。”

裴漠并不多言,拔剑刺去,招式又快又狠,像是要宣泄他满腔的怨愤!盛安哪里是他的对手,被逼的连连后退,臂上的袖箭被裴漠一刀斩断!

裴漠腾空跃起,一手扣住盛安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压在瓦砾之上,狠声道:“说!你是谁的人?”

盛安被他掐得面色青紫,动弹不得,秀气白净的面容一派扭曲。

他张着嘴艰难地呼吸,嘴唇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发出咯咯的冷笑,望着裴漠的眼神疯狂而又悲悯。

这种眼神十分熟悉,一个时辰前,星罗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笑话。

“裴漠,你看看……你的样子,多么可怕!你与我……本该是同一类人,却……被她俘虏……” 盛安笑出眼角的泪,艰涩道,“可……我比你幸福,至少……至少她不恨我,公主最恨的……是你们裴家人!那日在……奴隶营,她是来杀你的……”

话还未说完,他咬破了藏在后槽牙的毒药,口鼻溢血,片刻没了声息。

盛安睁着眼,枯死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像是在凝望这世间最干净的一片念想。

裴漠缓缓收回扣住盛安脖子的手,就这样跪在屋脊之上,良久未有动作,如同一座僵硬的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