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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儒生怔愣,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黑里透红,灰溜溜退回位置。

未料她自己轻巧化解了危机,祁炎满身煞气消散,就连孟荪也融化了清冷的神色,望着纪初桃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那瘦黑儒生的同伴大概不忍见他受挫,讪笑着岔开话题,提议道:“琼林宴光有墨香,未免有些单调。既是祁将军在此,学生斗胆请将军舞剑助兴,为三殿下方才的见解添彩如何?”

他倒是会找靶子,知道祁炎为文人不齿,便拿他转移注意力。

居然还有不少人附议,毕竟孟荪才是值得高攀的“准驸马”,博新欢欢心的最好方式,便是狠狠踩“旧爱”一脚。

祁炎没发话,纪初桃却是收敛了神色。

她自然知道那些人是在针对祁炎,舍不得他受丁点委屈,遂蹙眉道:“祁将军的剑是为守土开疆而生,为国之大义出鞘,并非是拿来给你们玩赏的。”

纪初桃神情肃然,一时宴会静了片刻。

琼林宴讲求雅兴,纪初桃也不想闹得太僵硬,顿了顿,放缓声音道:“诸君若不嫌弃,本宫愿为……”

“殿下,学生愿题词一幅,为宴会助兴。”清冷如玉的嗓音,是孟荪拱手出列,主动请缨。

一时间座下响起窸窣的议论声,有人讶异道:“孟状元丹青甚绝,一字难得,平时多少贵胄求也求不来,今日竟主动展示。”

“嗐,为博美人一笑,几个字算什么!”

“别说了,去看看!”

连孟荪的那几个同侪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互相使了个眼色:孟兄是怎么了?方才不还说“娶妻娶贤不娶艳”么,这般爱出风头,着实不像他的作风啊!

孟荪神色如常,并不理会周围人如何议论。

宴会开始前,他的确对纪初桃抱有偏见,但方才听她谈吐不凡,字字珠玑,又主动维护国之忠良,清明大度,温柔知礼……就凭这点,心中的那些偏见也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尊敬。

或许,除了敬重之外,还有些许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愫。

见孟荪主动解围,纪初桃一怔,随即轻松吩咐:“来人,为状元郎铺纸研墨。”

一旁,祁炎长眉低压,眸中带着压抑的酸冷之意。

终是按捺不住,他低嗤一声,起身道:“既是诸君提议,祁某不敢扫兴。只是刀剑无眼,煞气重了些,不适合这等风雅筵席。不若祁某也题字一幅,为殿下助兴!”

“祁炎……”纪初桃望向祁炎,杏眼中蕴着些许惊讶和担忧。

一个武将和丹青妙手的状元郎比试书法,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他怎么想的?!

纪初桃宁愿自己委屈些,也不愿祁炎被人取笑,当即起身,行至祁炎面前站定,仰首望着高大挺拔的俊美男人,低声道:“你不必如此……”

“臣愿意如此。”祁炎放低了声音,目光强大深沉,没有丝毫怯意。

他想让她知道,孟荪能为她做的,他也能做。

他比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更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笔墨拿来!”祁炎沉声吩咐,行至书案后站定。

孟荪与他同时提笔润墨,众人被这场比试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围拢观看,窸窣细语。可大家明显不看好祁炎,围在孟荪身边的人比祁炎这边的多上许多倍。

见祁炎身边寥寥数人,纪初桃一咬唇朝他走去。

“殿下!”观战的挽竹拉住纪初桃,提醒道,“您是主判,当外围观战,若是去了祁将军身边,大家会说您偏心的。”

纪初桃却是不管那么多,轻轻拂开挽竹的手,坚定地朝祁炎走去。

那么多次遇险,祁炎都不顾安危朝她奔去,那么这一次,她也要站在祁炎身边。

一双素手伸来,替祁炎将镇纸铺开。

祁炎躬身抬眸,看见了纪初桃温柔鼓励的眼眸。

她细声说:“不管小将军写得如何,在本宫心里,都是顶好的!”

那一瞬,浅金的春光落在她身上,明丽不可方物。

祁炎眼里有笑意化开,既是如此,他更加不能辜负心上人的厚爱。

他提笔凝神,墨浓笔饱,大笔挥下,落下遒劲的一笔。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同时收笔。

“好!好字!”隔壁孟荪处响起了连绵的掌声,赞叹不绝。

内侍将状元郎新写的墨宝铺展开,只见上头写着飘逸至极的两行行书:画桥仙郎见,琼林饮醉归。

直到看到内侍展开祁炎的那副字,热闹的围观人群如掐住脖子似的,瞬时安静下来。

若说孟荪的字是拓印般完美的行书,祁炎的字则是落拓不羁的行草,笔锋遒劲,力透纸背,有峥嵘剑势之态,让人想起折戟残剑,想起萧萧马鸣……

不拘一格,狂放至极,看不出派别,但就是能给予人强烈的冲击。相比之下,孟荪的行书就过于规矩,少了几分灵气。

然而让人静默的并不仅仅是祁炎那手出人意料的好字,而是字的内容。

狷狂的八个大字:文王初载,天作之合。

这些字都是要献给纪初桃的,那么“天作之合”说的是谁和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众人纷纷看向淡然收笔的孟状元,同情地想:祁将军是在挑衅吧?是赤-裸-裸的宣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