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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血腥味未散,纪初桃并未留宿永宁宫,而是乘辇车回自己的公主府。

宫门下,禁军的人正在洒扫鏖战留下的狼藉。

纪初桃倚在车壁上,脑中仍想着最后关头冲出来刺杀大姐的那些侍卫。

正此时,听见车外有人唤了声:“祁将军。”

纪初桃忽的坐直身子,撩开垂纱车帘一看,果见祁炎领着一队人马擦身而过,想来是勤王已毕,要重新将兵力迁出城外屯守。

纪初桃有好多话想对祁炎说,便命霍谦停车,自己下车追了上去。

“祁炎!祁炎你等等!”

她连唤了两声,步履匆忙的祁炎才停住脚步,转头吩咐宋元白几句,让他领着兵力先走。

黎明前雪停了,风却很冷,祁炎的战甲和武袍上浸透了鲜血,暗沉沉一片肃杀,衬着靡丽宫墙上的皑皑残雪,仿若挥下一笔最浓烈的枯墨。

辇车停在远处道边,所有的侍卫和宫人皆垂首敛神,目不斜视。

纪初桃忽的很想抱抱祁炎。她走了过去,去碰祁炎染着血迹的腕子,问道:“你受伤了吗?我看看。”

祁炎轻轻躲开了。

就那么一瞬,纪初桃看到他佩剑上空荡荡的,那条她亲手做的玄色剑穗不见了。

正愣神间,祁炎将血腥味十足的佩剑往身后藏了藏,嗓音轻沉道:“没受伤,脏。”

“那本宫给你擦擦。”纪初桃想着,他战了一夜,定然很累。

她想带他回府沐浴更衣,好生歇息。

“不必。”祁炎执意拒绝。

纪初桃仰首望着他,后知后觉地问道:“祁炎,你生气了么?”

祁炎顿了顿,惜字如金:“没有。”

纪初桃一点脾气也无,温声道:“那,你和阿昭说的那句‘不敢有所求’,是何意思?”

祁炎望着她,眸色明显暗了暗,划过些许她看不透的情绪。

“不是让殿下呆在公主府中么,为什么不听话?”他忽然问。

纪初桃还未反应过来,又听见他加重了些许语气,沉沉道:“为何要冒险跑来宫里?若是任何一环出了纰漏,殿下可想过后果?”

还说没有生气呢,关心人也是这副凶巴巴的神情!

纪初桃自知理亏,可是又没有办法,这是她命中的劫,不亲眼所见、亲手解决,她如何能心安?

“本宫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臣么?”祁炎打断她,眼里一片隐忍的墨色。

这种隐忍从淋冷水的那晚开始便存在于祁炎的眼中,横亘在二人之间,终于在尘埃落定的大战后,推向了决堤的顶峰。

祁炎筹划了许久,本是想借此机会将藏在暗中的跗骨之蛆一网打尽,削弱各方势力,使得朝中上下无人能阻止他娶纪初桃为妻……

他不在乎纪妧的生死,但纪初桃在乎,他便冒险调整了细节。

连宋元白都说他是疯了,周旋算计于三股势力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只为求娶一个女人。

“殿下早就瞒着臣,和大公主部署了防备罢?”

祁炎嘴角勾起个淡薄的嗤笑,靠着宫墙道:“我以为,殿下是这天下唯一相信我的人。”

纪初桃听得心尖一颤,抬首道:“不是的,祁炎!本宫从未想过要放弃你,只是那时的心很乱,你的那些计划,也什么都没和我说……”

祁炎沉默,半晌道:“我若真心想瞒着殿下,怎会放任殿下的人去查姚信?”

纪初桃缓缓睁大眼:“你知道本宫在查姚信?”

“臣做事还算谨慎,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消息,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而能让殿下的查到的,自然都是臣主动放出的消息。”

祁炎垂首,反问道:“现在,殿下可还觉得臣什么都不对你说?”

难怪……

当初她让拂铃查姚信的消息,不到三日便有了结果,当时还想着太顺遂了些。却原来,是祁炎暗中放水的么?

“可是,为什么?”纪初桃轻声道,这些事,祁炎为何不亲自与她说呢?

可转念一想,她似乎有些明白祁炎的良苦用心了:他所做之事,不是在过家家,若是什么都往外说,岂能活到今日?

“大公主多疑,只有她亲自查出来的东西,才会相信。若她够聪明,自会在这场混战中保全性命。”提到纪妧,祁炎的声音明显淡漠了不少。

他还是不喜欢纪妧,但为了纪初桃,却甘愿用这种冒险的方式留她一线生机。

纪初桃心中又酸又涩,明明两人都拼了命地向对方靠近,却总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渐行渐远。

“抱歉,祁炎。”纪初桃垂着头,抿了抿唇道,“本宫没能及时明白。”

天色晦暗,祁炎眼眸深邃清冷,下意识想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然而看到自己手上残留的斑驳血痕,一顿,终究是放了下来……

可掌心一暖,温软的素手包裹住了他肮脏的指节。

纪初桃握住了他收回的手,不在乎他满手血腥,只轻而坚定地握住。

呼啸的风,在此刻选择了悄寂。

不平的,是二人的心事。

“臣不知道殿下究竟背负着什么在前行,宁可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愿靠近臣。”

祁炎似是要将刀子一寸一寸从喉咙中咽下,压抑着内心深处最疯狂的偏执,冷沉道,“只此一次,殿下不愿做的事,我不强求。”

“所以,这就是你的‘不敢有所求’?”

纪初桃捏紧了他的手指,瞪着湿润的杏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