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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初桃听到他的呼吸变得稍稍沉重,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收回手,沉沉起身道:“好了。”

尽管他极力掩饰,纪初桃还是看见了他蹲身时的异常,不由烫着似的别开了视线。

上次在公主府淋冷水的那次,她便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很多不同。

这么冷的天,呵气成冰,祁炎却解了外袍和护腕,去盥洗架前泼冷水洗脸。

他躬身时,薄薄的衣料下肌肉蓄势待发,线条甚是清晰漂亮。

纪初桃想起了正事,也顾不得生闷气了,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祁炎擦脸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道:“小伤,早好了。”

“伤哪了?”纪初桃道,“你脱下衣裳,让本宫看看。”

祁炎带着一身冰冷的湿气而来,鬓发滴水,坐在床榻上挑眉道:“这衣裳脱下容易,穿上难,殿下这会儿又不怕臣欺负了?”

他越是这般插科打诨岔开话题,纪初桃便越是担心,认真道:“本宫没同你开玩笑。”

祁炎坐着没动。

纪初桃索性欺身上去,动手解他的衣襟。

祁炎躲了一下,捂住衣领道:“殿下……”

“不许动!”纪初桃皱眉,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祁炎一愣,而后失笑道:“小兔子似的,一点也不凶。”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男人的衣裳单薄,纪初桃很快就扯了下来,露出壮硕的胸膛和肩背处深深浅浅的几道旧伤。

胸口有一道箭疤,刚刚脱痂,长出淡粉的新肉,就在那颗朱砂小痣旁,离心脏不过寸许的距离。

纪初桃难以想象,若是这一箭再偏离些,会酿成如何后果。

她眼一红,轻声问道:“怎么弄的?”

“佯装战败,好引乌骨达的主力入埋伏。”祁炎不甚在意的样子,伸指碰了碰纪初桃的眼尾道,“看着凶狠,其实不疼。既是诈败,不受点伤如何骗过乌骨达那只老狐狸呢?”

纪初桃一点也不喜欢他这种哄小孩似的语气,道:“都是血肉之躯,哪有不疼的?”

“真的不疼。”祁炎赤着胳膊揽住她,“不及殿下疏离时,心疼之万一。”

纪初桃心尖一颤,酸涩道:“说了多少次,本宫受梦境所累,有苦难言,不是刻意疏远你。”

祁炎“嗯”了声,强势道:“所以,莫要有第二次了。”

哪还会有什么第二次?

纪初桃颔首,笃定道:“不会了。”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以惯有的方式表达亲昵。

祁炎的手上移,饱满紧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微微侧首调整姿势。

正此时,宋元白的大嗓门由远及近:“祁炎,那些被围困的侍卫和使臣都解救回来了,安顿在州牧府邸别院中。还抓了两个刺客活口……”

“副将军,且慢!”亲卫赶来欲拦,终究晚了一步。

宋元白已掀开帐帘进来,笑道:“军营外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吐个不停,不知是谁家傻蛋……”

扫视一眼阴沉着脸“衣衫不整”的祁炎,再看看坐在角落里故作镇定的帝姬,宋元白微笑着将跨入“地狱”的那只脚收回来,放下帐帘,吱溜转身欲逃。

“来得正好。”祁炎一边穿衣,一边伸手按住宋元白的肩头,手背青筋突起,“准备车马,送殿下回州府歇息。”

宋元白忍着肩膀被捏碎的剧痛,龇牙咧嘴道:“没问题,没问题!”

“本宫不能住军营中么?”纪初桃有些小失落,州府的官宅离军营还挺远的。

祁炎重新披好袍子,放缓语气道:“军营艰苦,且不安全。”

纪初桃轻轻“噢”了声,问:“那你呢?”

祁炎回身看她,恣意道:“主将不能擅离军营,今日已是破例。殿下放心,和谈那日,我来为殿下撑腰。”

纪初桃微微一笑:“好。”

宋元白动作迅速,很快备好了马匹和马车,清点了一番人数,请示纪初桃道:“殿下您看,人到齐了么?”

孟荪环顾一番,道:“安溪郡王还未至,应是身体不适。”

“安溪郡王?”宋元白疑惑,似乎还不知道和亲人选之事。

“就是你刚说的,‘吐个不停的’那个傻蛋。”纪初桃代为解释道。

霎时,宋元白的表情极为精彩。

……

到州府别院时,已近黄昏。

纪初桃和纪琛相继下车时,州府官吏列队跪迎。

宋元白这厮骂过郡王“傻蛋”,大概自觉理亏,态度突然变得极为热忱尊敬,弄得纪琛有些不明所以。

下属送孟荪和纪琛去隔壁院子,而宋元白则亲自送纪初桃入内院上房。

见他奔忙辛苦,纪初桃笑道:“好了,就送到府门外罢,小宋将军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可不成,祁炎交代过,一定要臣亲眼看着殿下进屋,亲自将殿下交给宫女和侍卫,才能回去交差。”

宋元白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喋喋不休:“一遇到殿下的事,祁炎就会变得格外婆妈。记得几个月前,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爬上树把玄真观前的柿子全摘了……”

纪初桃一愣,问道:“何时的事?”

“就那会儿,殿下和他疏远吵架那会儿。”宋元白瞥着纪初桃的反应,笑着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醉醺醺坐在一堆烂柿子中,后来还挨了牛鼻子道士好一顿斥责……你说好笑不好笑?”

纪初桃笑不出来。

她想起那夜和孟荪夜饮出来,祁炎对她说:“玄真观前的柿子熟了。”

那时她满心想着噩梦的预示,拒绝得干脆。

她不知道,祁炎守着一堆砸坏的柿子醉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