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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洪良章的说法,他事先并不知费铮打算利用黄汉翔之后杀掉对方,否则他怎么也不会助纣为虐的。

当他拿到黄汉翔尸体照的时候,瞬间明白了,这不仅是对虞度秋发出的死亡恐吓,也是对他和自己孙子的警告。尽管内心惶惶不安,但为了自己珍视的两个孩子,他只能服从安排。

“小果参加六一晚会的时候,我陪老周去过平中,大概了解礼堂的布局。我这把老骨头,做不了太耗体力的活儿,就想了个办法,引少爷去后台休息室,要是他没发现那张照片,我再想其他办法。反正那会儿是暑假,学校没什么活动,后台的更衣室一般不会有人去,也不会吓到小孩子……没料到一切那么顺利。”

虞度秋听到这儿,不由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说呢,怎么不把黄汉翔的尸体照投到我演讲的大屏上,洪伯本质上还是心疼孩子的……”

“得了吧,他老糊涂,你也跟着糊涂?”纪凛正言厉色道,“你知道像LSD那种隐蔽性极强的毒品,流入国内会祸害多少青少年吗?更别说其他形似奶茶、糖果的毒品,要是被小果那样的小孩误食了怎么办?他本质是在害孩子,只是他目光短浅而已。”

穆浩也紧接着赞同道:“小纪说的没错,从长远影响的角度来看,他的所作所为,依然是百害而无一益,你不能因为你们之间感情深厚,就往好的方面去看待他。”

纪凛下意识地猛点头:“就是!”

虞度秋哈地一笑:“你们俩现在倒是一条心了?”

纪凛脸色一僵,偏过头嗫嚅:“又不是绝交了……还是好兄弟。”

穆浩则完全没抓住他的重点,义正言辞道:“我不和小纪一条心,还能和谁一条心?哦,我是指工作方面。私人感情方面……我认为小纪的思想违背公序良俗,需要矫正,没关系,我会帮忙的,小纪,你别担心……小纪?你怎么了?”

纪凛愣愣地看着他,血色迅速流失的嘴唇微微张开,过了片刻,沉默地低下了头,搅着自己的手指,摇了摇头。

穆浩心觉奇怪,可审讯室内,徐升正问到关键处,他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过去——

“姜胜潜入壹号宫,原本打算做什么?”

“他是费铮派来的眼线。自从美国停车场一事后,费铮就对我多加防备,安插姜胜进壹号宫,不仅是为了监视少爷,也是为了监视我,担心我又坏他的好事,所以姜胜绑架少爷的时候,连我一块儿绑了,以免我泄密,还好我急中生智,悄悄拿了一颗棋子放在音乐厅门口,也幸好少爷看到了。”

说到这儿,洪良章叹气:“姜胜其实干活很麻利,也很认真,我一直希望他及时醒悟,可惜柏志明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他无法摆脱犯罪者的思维,最终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逝去的生命已经无法追回,隐藏的真相只能通过旁人了解一二。

洪良章的审讯到这儿就差不多结束了,绑架案之后,柏志明假死一事暴露,警方离真相越来越近,担惊受怕的杜书彦终于按捺不住,彻底与费铮站在了统一战线,决心除掉虞度秋与追查此案的警察。

所以后边他们的种种决策,洪良章完全被蒙在鼓里,只是像往常一样提供些简单的情报,缅甸之行也是如此,他只不过汇报给费铮,说虞度秋去了山里找柏志明,谁知费铮立刻联系了柏志明布置炸药,差点将所有人埋葬在那块无人之地。

警方打开了审讯室的内部小门,打算带人离开,洪良章费劲地撑着桌子起来,伤寒未愈的身体禁不住折腾,咳嗽了几声,问徐升:“徐警官,我有一个请求……”

徐升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在监控之下,话不敢说得太满,回道:“您先说,我再考虑能不能答应您。如果是想给您的孙子说情,那抱歉,一切按照法律来,我无权干涉。”

洪良章摇头:“他咎由自取,我保护了他那么久,搭进去那么多人,已经不指望还能保住他了。我想请求的事……与柏朝有关。”

虞度秋察觉身后人抓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回头调侃:“现在才心虚是不是晚了点?”

其他警察的视线也从四面八方聚集了过来,将柏朝包围其中。

徐升接着问:“什么请求?”

洪良章不知此刻柏朝正在外边,不过即便知道,他也得说:“小柏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从柏志明那儿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他原本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姜胜和刘少杰都是柏志明给他准备的下属,可这孩子却很怪,挨打时一声不吭,看着像个冷血耐苦的,真要他动手杀人放火,却怎么都不肯,柏志明因此对他很火大,但又不愿放弃培养这个好苗子。”

“小柏第一次去见少爷那次,好像是瞒着柏志明从家里逃出去的,他当时正被关禁闭,趁着柏志明离开家里,撞破了木门,血流了一地,不知逃到哪儿过了一晚。”

“而后第二天,他就被裴鸣带到了少爷的出国派对上。柏志明得知这件事,觉得他有背叛自己的嫌疑,把他打个半死,养了一个暑假也没恢复,还得装作正常地去上学,谎称自己摔了一跤,以免学校察觉问题后报警。”

虞度秋脸上轻佻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想起那间气味难闻的地下室,想起那扇带有暗色印记的木门。

柏朝每次提起小时候被柏志明虐待的事,语气总是云淡风轻的,导致听的人心疼归心疼,却无法多么共情。

小孩子细皮嫩肉,经不起打,或许柏志明只是扇了个巴掌,踢了他一脚,经过痛苦记忆的加工,便成了柏朝口中的虐待。

虽然同样是折磨,但实际的程度与他口中所诉天差地别。

虞度秋隐约预感到了洪良章的请求是什么,而洪良章也的确如他所料,向徐升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柏志明说,小柏估计是受够了他的掌控才逃出去的,可是,我觉得小柏的毅力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他八岁被收养,按理说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很容易像姜胜和刘少杰一样被灌输错误的思想,柏志明在他身上投入的精力更多,管教得也更严厉,可他却始终坚守着不犯罪的底线,这点太奇怪了……我觉得,他背后有人在操控他。”

审讯室内外一时无人说话,空气寂静得十分古怪。

洪良章的话没有让任何人感到意外,在场的刑警几乎都是专案组成员,都亲眼见证了整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洪良章的揣测,也是他们所有人秘而不宣的疑虑,只不过由于柏朝为破案出了不少力,加上彭德宇等领导的态度也十分微妙,似乎有意忽略这项疑点,许多人便暂时不再深挖下去了。

如今这桩案子最棘手的部分已经基本尘埃落定,或许……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徐升许诺洪良章会调查清楚,接着让人来带走他,换杜书彦前来接受审讯。

这短暂的空档期,监控室内的人群蠢蠢欲动。

刑警们用眼神与同僚交流着想法,逐渐统一了意见,终于有人踏出一步,朝那名可疑分子走去——

“走吧,我该回医院了。”虞度秋突然说了句,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再不回去,孙医生又该骂我了。”

纪凛表情复杂,低声说:“让他自己面对,你不必护着他。”

虞度秋装傻充愣:“谁护着他了?你们接下来该审杜书彦了吧,我对他不感兴趣,等你们结果,加油。柏朝,送我回医院。”

“好。”柏朝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虎视眈眈的视线,推着轮椅和虞度秋一块儿离开了监控室。

有人问:“就这么放他们走吗?万一他逃了怎么办?”

“他不会逃的。”纪凛道。

“你怎么确定?”

“因为他没有犯罪。”

“这可难说啊,或许只是我们没查出来……”

“你们没听到刚才审讯室里的对话吗?”这回开口的是穆浩,“柏志明老奸巨猾,他看上的‘好苗子’,应当是有极大犯罪潜力的。加上这么多年的引导和培养……任何孩子都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他绝对有能力犯罪,但他没有选择这条路。”

纪凛点头:“嗯,柏朝和姜胜一样不信任警察,这就是柏志明对他造成的无法消除的阴影。他身上的罪犯潜质也很突出,除了虞度秋之外,他几乎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什么都敢做,而且手段十分隐蔽高明,如果他想犯罪,应该能比费铮做得更出色。”

幼年检举本市首富兼大毒|枭,青少年时期边忍受虐待边周旋于两个老谋深算的大人之间,成年后开始监控世界级别的富豪虞度秋,直至来到虞度秋身边,为他出生入死,甚至去接近残暴不仁的杀人犯。

柏朝完全具有顶级罪犯的潜质。

费铮愿意与他合作,不只是因为那封检举信,更多的是看出了柏朝身上与自己相似的特质,所以才会说出那句夸奖式的“我们是同类”。

他们自然是相像的,同为担任杀戮一职的王后,对生命极其漠然、对想得到的事物极为偏执,只不过是因为柏朝站在了正义的阵营,才弱化了他那些游走在犯罪边缘的罪恶行径罢了。

若真要细究起来,费铮杀人起码会亲自动手、留下罪证,而柏朝引导警察抓捕裴先勇判处死刑、引导纪凛等人发现并杀死柏志明,可完全没费自己一兵一卒。

银王后最终败于金王后之手,输得也不算太冤,费铮已经足够处心积虑,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个城府、谋略、手段远胜过他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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