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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定安公主将要远嫁和亲,嫁给一个比她大几十岁的大单于的命运。

即便是做正妻,又能如何呢。

儿女牵动着的是母亲的心,而待到那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离开之后?,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谁会记得定安公主呢。

就像不?会有人在意?,吴王曾经违背祖制偷偷出?京也要去探望的那个外室,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阴冷的囚室里。

……

被天子下令前去送嫁的忠武将军唐佐,彼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照例巡视过整个队伍之后?,他催马来?到了公主车驾一侧。

对?于新晋成长起来?的这一批武将,甚至于他们的父辈来?说,和亲仿佛已经是上一代的事情了,虽然?近年来?边防不?似从前那般坚固,但怎么?就到了这等境地呢?

而车驾之中的少女,此时不?过十四岁,幼年时候便失去了父亲,前不?久又刚刚失去了双生的弟弟……

他对?于这位年少的公主心怀恻然?,心头更隐隐沉积着一股郁气。

身为武将,不?得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却?要送弱女子远赴塞外,以求社稷安泰,这是何等的耻辱!

回首去想,昔年国朝骑兵驰骋大漠,所向睥睨,也不?过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啊!

唐佐不?能再想下去了。

越是远离京城,靠近大漠,那种痛苦便越发明显,像是烈焰一般吞噬着他的心脏,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催马靠近一些,他问守在车驾外问:“公主可还安好?”

婢女在车驾内回答他:“公主安好。”

唐佐听?见?这个声音,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失落。

其实他从前是见?过定安公主的,毕竟她同寻常的贵女不?同,谙熟武功,精于骑射,先?前公主出?嫁之时,宫门前也同他点头致意?,略微说过几句话。

可是在踏上旅途之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唐佐想到这里,一颗心便好像压了万斤巨石一般,沉闷到近乎痛苦,让他喘不?过气来?。

几日之后?,他们途中停歇,附近州郡的官员备了新鲜的果子,女官们取了进给公主,车门打开的瞬间,他恰好途径此处,终于又见?到了定安公主。

她以素纱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双平静又从容的眼睛,手边是厚厚的一摞书稿,甚至于手里还执着一册……

跟他想象中的黯然?低迷截然?不?同,反倒有一种令人神迷的镇定气度。

唐佐愣住了。

定安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而他则慌里慌张的别过头去躲开,回过神来?,再把头转回去的时候,车门已经关上了。

怅然?若失。

这一晚,唐佐一夜未眠。

如是一路前行,等到这年年底,他们终于来?到了北州边关。

定安公主的舅舅谢殊出?城迎接送嫁的队伍,短暂的歇息调整几日之后?,又同他一道送公主出?关。

这一去,他们还能回来?,公主却?要永远的留在域外了。

唐佐很想跟公主说句什么?的,可是踌躇再三,到底还是放弃了。

他又能说什么?呢。

……

有谢殊这个嫡亲的舅舅在,便不?需要唐佐扈从在公主车驾左右了,他远远的避开,像是小孩子一样,折了一根枝条,心烦意?乱的抽打着道路两侧挂着累累红果的不?知?名植物。

而这一路上,一直闭合着的公主车驾的窗户,这时候也终于被打开了两指宽的缝隙。

谢殊直到此刻,都觉得太过冒险,脸上仍旧镇定,手却?不?由自主的捏紧了缰绳,用力太过,以至于青筋暴出?。

“春郎!”他低声道:“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真的要到域外了,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你如何脱身?!”

刘彻手中持一卷书,神色自若:“不?会有事的,放心的走吧,舅舅。”

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谢殊从没有如此深切的了解过这句话的含义!

他身在边关,听?说外甥遇刺身亡,天子要把外甥女嫁到塞外,已经倍觉断肠,哪知?道没过几天,传说中要和亲的外甥女竟然?一身男装来?寻他!

谢殊几乎魂飞天外:“你在这儿,和亲的是谁?!”

颖娘笑嘻嘻的说:“是我啊。”

谢殊简直要被她气死:“我是说,替你坐在车驾之中的人是谁?”

复又一喜:“难道是天子李代桃僵,选了别人替代你?”

颖娘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说:“是春郎。我们俩生的像,一般人不?细看分不?出?来?,再说,出?了京之后?,就数我最?大,谁敢掀开面纱跟轿帘细看啊!”

谢殊眼前一黑!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他是又气又急,却?又拿这孩子没办法,对?外说这是远房亲戚,爹娘都没了来?投奔的,给了她一个明面上的身份。

有一说一,这外甥女倒真有点外祖家的气魄,从前跟她通信,只觉得她有些谋略,如今真的让她带了一支小队,却?是每次都能有所斩获,数日之间已经堂堂正正的升任为百夫长了。

一直生到了定安公主跟那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送嫁队伍抵达边关,谢殊终于有了机会去跟外甥说话。

“你顶替你妹妹在车驾里,又搞了这么?一出?假死的大戏,是有什么?计划吗?”

刘彻很茫然?:“啊?这……完全没有啊!”

谢殊比他还要茫然?:“那你怎么?办,就这么?嫁过去吗?”

刘彻说:“对?啊,就这么?嫁过去,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谢殊心里边憋了那么?久的邪火儿马上就要爆发:“你个小兔崽子——”

刘彻马上捂头:“舅舅,我跟我姐可不?一样,我是真不?结实,把我打出?个好歹来?,我娘可不?饶你!”

颖娘在旁笑眯眯的附和:“是呢,舅舅你不?是也知?道吗?春郎出?生的时候,还不?到三斤呢!”

又叹口?气,埋怨的瞪着弟弟:“我问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偏他嘴巴却?紧,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不?肯说!”

……

眼见?着距离边关越发远了,外甥却?仍然?心平气和,谢殊却?觉得坐惯了的马背都变得咯人了。

不?只是他,几乎是送亲队伍里的所有人,心里边都憋着一股烦闷之气。

除了刘彻。

连嬴政那样沉稳的人,都不?禁有些诧色。

谢殊坐不?住,又强逼着自己坐住,是因?为他觉得外甥有所计划,但是空间里的人跟刘彻朝夕相处,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刘彻其实什么?都没有计划!

没有外援,没有脱身之策,什么?都没有!

嬴政不?由得问了句:“你真打算嫁去域外和亲?”

刘彻的目光落在手中书卷上,连眼皮都没抬:“当然?不?是。”

朱元璋惊诧不?已:“那你怎么?敢毫无准备的乘坐车驾出?关?”

刘彻神色自若的翻了一页书:“因?为我知?道,有人不?会让我嫁过去的。”

李世民与李元达齐声道:“谁?”

刘彻将手中书本?合上,微微一笑:“天子。”

……

偌大帝国的都城里,正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欢宴。

诸王俱在,宗亲齐全,诸多勋贵列席,后?妃们花枝招展。

天子显然?极是开怀,不?时的发出?一阵大笑声,诸王配合的捧着场,觥筹交错,舞乐连绵,人间富贵之极,不?过如此。

宁氏坐在父亲身边,只觉得这乐声刺耳,目光依次在众人满面欢欣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开怀畅饮之后?,手舞足蹈下场跳舞的天子身上。

“真的有这么?值得高兴吗?”

她目光悲悯,声音轻不?可闻:“还有人记得出?塞和亲的定安公主吗?”

定国公的目光同样落在天子身上,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当然?不?是高兴。”

宁氏微微一怔。

定国公道:“恰恰是因?为无穷无尽的痛苦积郁于心,无法疏解,所以才会这样啊!”

……

刘彻告诉空间里其余人答案。

“论纵横捭阖,我不?如始皇,论披挂上阵,征战沙场,我不?如你们其余三位,但我有一样本?领,要强过你们,那就是猜度人心。更别说,当今天子的秉性,本?就与我有些相近。”

“你们觉得天子是什么?人呢?诸王和朝臣,又觉得天子是什么?人呢?”

“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毫无人性,看重权力超过一切,是不?是?”

刘彻慢慢的笑了笑:“也就是没有人敢当面跟他这么?说,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机会,跟天子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告诉他世人对?他的评论,你们来?猜猜看,他心里的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

他没有等其余人说话,便给出?了答案:“是委屈。”

“他会觉得很委屈的。”

“他会杀掉意?图从他手里强夺权力的人,他会杀掉意?图利用他的人,他会在意?识到儿子想要对?他不?利之后?毫不?犹豫的将儿子杀掉,但是这一切都是都有一个大前提——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因?为犯错,因?为违背了他的底线而死,而不?是死于他毫无节制、心血来?潮的杀意?!”

“他委屈的理由在于,他觉得被杀掉的人都是自己犯错在先?,他之前已经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不?知?道珍惜,自己走向死路的。”

“但是天子跻身高处,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跟人剖析自己的内心,跟人分析那些人错在何处,所以世人只能看到一个结果——他居然?连亲生儿子都杀,真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