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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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如今真是老了。
从前?之所以显露落寞, 是因为?被?迫西逃,不得已将手中权柄交予他人——即便?只是表面上如此为?之,也足够让这个唯我独尊了几十年?的人深感痛苦了。
那时候的瑟缩与愁苦是演的, 但现在?的瑟缩与愁苦,却都是真的了。
他很清楚当下朝局已然糜烂不堪,更清楚自家?先祖披荆斩棘开创下的这个王朝, 也已经敲响了丧钟。
李长生是这个王朝的掘墓人,而?他先前?当政之时的种种举措,又何尝不是在?这个本就奄奄一息的皇朝身上下了一剂猛药, 进一步加快了末日?的来临?
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开始享受含饴弄孙的时光了。
至于权柄……天子不是一直都想方设法的想要夺走?吗?
都给他也便?是了!
而?他,这个垂垂老矣的天子,便?只是每日?听听江南时兴的曲子, 叫女儿陪着?出去散散步, 又或者如今日?这般,跟年?轻的孩子们一起吃茶。
虽然知道外界仍旧是风雨飘摇, 但此时此刻身在?此地,嗅着?不远处传来的悠远茶香,倒真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呢!
大概真是因为?看开了, 亦或者是邬翠翠专程从极西之地购得的茶叶确有神效,近来每隔两日?喝上一回,不止白日?里?较之从前?更有精神, 夜里?也能安枕了。
太上皇当然不是全无防范之心, 也曾经专程让御医前?来探查过,最后却也没能发现什么?蹊跷, 再见邬翠翠自己也一同饮用茶水,面无异色, 也就打消了疑心。
这个傻孩子,又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呢。
他暗地里?笑自己大惊小怪,杞人忧天。
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邬翠翠在?不远处煮茶,太上皇耳听着?她咳嗽了几声,不由得关切几句。
邬翠翠蹙着?眉头,声音略有些沙哑:“大概真是受了冷,且再回去瞧瞧,若是实在?不好?,就到城外庄子里?去住几天,将养好?了再来看您。”
太上皇免不得又赐了好?些珍奇之物和药材与她。
如是间隔两日?,再到了邬翠翠进宫的时候,太上皇却没见着?人,使人出宫去问,才知道邬翠翠两日?前?便?病倒了,倒是留下了太上皇吃惯了的茶叶和冲泡的方子,让人带进宫里?去,道是不要误了太上皇的雅兴。
太上皇嘴上失笑:“这傻丫头,好?好?养病也便?是了,倒还惦念着?我!”
私底下还是让太医来瞧茶叶和方子是否有何不妥。
两名太医眼看之后,都道是与从前?无异。
太上皇疑心尽消,遂令左右依照邬翠翠送来的方子煮茶饮下,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于还精神矍铄的打算往后园去赏梅,不曾想走?出去几十步之后,却忽然发作起来。
近侍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太上皇脚下忽的一个踉跄,顺着?台阶骨碌碌滚了下去。
众人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窝蜂冲了下去,只见太上皇面色惨白如纸,额头生汗,还当是他上了年?纪骨头薄脆,高处跌落摔断了腿。
一叠声吩咐人去取了躺椅来,意图将人搀扶上去的时候,却听太上皇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浑然不曾理会那些伸过来搀扶他的手,整个人宛如一条被?打断了脊背的野狗一样,毫无仪容的在?地上抽搐打滚。
近侍们看得呆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去请太医!”
太上皇狼狈至极的匍匐在?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方才从高处台阶摔落,脸颊蹭破了皮,露出内里?鲜红的皮肉,他却也感觉不到了。
因为?跟肚腹之中传递出来的痛楚比起来,脸上的那一点点痛苦,实在?是太过轻微了!
痛!
好?痛!!!
肠胃里?好?像是钻进去了一条剧毒的蜈蚣,正飞速的挪动着?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几十只脚在?五脏六腑中肆意爬行,剧毒的汁液源源不断的从它的肢体内涌出,疯狂的腐蚀着?他的内脏。
又好?像是有一支烧红了的钩子,那泛着?红色热火的尖端勾住了他的肺腑,将腹内脏器烙得发黑糜烂的同时,持钩的人又一点点的用力,意图将他的五脏都从喉咙里?勾出来才好?……
太医前?不久才来看过茶叶有无问题,再度被?传唤回来,尤且有些惊诧,人还未到近前?,便?听见一阵令人耳膜发酸的、浸透了痛苦的哀嚎声传入耳中——不是太上皇,又会是谁?
到了近处去看,两个太医面面相觑,胆战心惊:“这,好?歹也要将太上皇搀扶起来,才能诊脉啊……”
不过说实话?,看太上皇当下这状态,诊了脉大概也就那样了……
几个近侍壮着?胆子去扶,然而?太上皇挣扎的太过厉害,竟也不能如愿将其制住,且太上皇身份尊贵,又非刑犯,他们又怎么?能强来?
一群人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惨叫,满面愁容,另又有人去请天子前?来主持大局。
……
太上皇此时享用的毒药,前?不久刚刚取了魏王妃常氏性命,是以让服药人最大程度遭受折磨为?目的炮制出来的新型毒药。
天子闻讯匆忙赶来,就见太上皇伏在?地上抽搐,头发披散下来,面容扭曲,七窍流血,几乎快要不成人形,连带着?身上的常服也染上了斑斑血迹。
起初他以为?那是口鼻处流下的鲜血所染,再仔细一看,却见太上皇十指指甲根根断裂,鲜血淋漓,甲床底部的嫩肉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里?……
天子看得心头发寒,再听太上皇含糊不清的呻吟声入耳,更觉毛骨悚然,当下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医何在??!”
两个太医满头大汗道:“启奏陛下,太上皇如此情状,大概是,大概是中了毒……”
天子早就盼着?老头子趁早归西,但绝对不是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
他神色愈发狰狞:“既然如此,还不赶快为?太上皇医治?!”
两个太医很想说“没救了,等死吧!”,然而?一看天子这副救不活太上皇我就医闹的杂种像,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咽了回去,毕恭毕敬的应了声。
能糊弄多久是多久吧。
太医离开前?去配药,天子则令人将太上皇从地上架起来,把?人抬到内室中去。
太上皇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偏偏那口气就是吊在?嗓子眼儿上不肯咽下,整个人只是大睁着?眼睛,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一般赫赫喘息,面容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扭曲起来。
天子起初还在?旁边守着?,后来听他不间断的呻吟哀嚎,声音好?像泣血一般,实在?心惊肉跳,遂又挪到了外室,询问侍奉太上皇的侍从们毒从何来。
侍从们不免要将邬翠翠献上的茶叶取了出来。
太医再验,仍旧是无毒之物。
再去检验那套茶具,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的迹象。
这可?就奇了怪了……
太上皇忽然变成这样,总要有一个根由的吧?!
天子令人去查验太上皇今日?的饮食,又将他近来吃过的药方拿出来一张张的令专人验看,药渣都翻了个遍,却是没发现问题出在?何处。
天子绕着?庭院踱步半晌,细细思量过后,终于道:“去请郑国夫人入宫。”
要真是说太上皇最近有用过什么?特殊的东西,也便?只有邬翠翠从宫外献上的茶叶了。
内侍出宫往庄园中去寻邬翠翠,却不见人影,连服侍她的仆从都消失无踪,再往城中邬家?府上去寻人,更是连根鸡毛都没找到。
只是在?邬家?正堂处找到了一封书?信,上书?“太上皇亲启”。
这下子,他们终于可?以断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天子闻讯之后为?之愕然——虽然是他派人前?去寻邬翠翠,觉得太上皇中毒或许与她进献的茶叶有关,但他却如何也预料不到,此事居然真的是邬翠翠所为?!
那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吗?
天子满腹疑窦,瞥一眼信封上的几个字,再听着?内室中不间断的太上皇的哀嚎声,抬手撕开了信封。
这封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太上皇聪明一世?,只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死于我手吧?
快哉!
邬翠翠敬上!
天子默不作声的将这几行字看完,随之合上了眼,室内太上皇声音颤抖,挣扎着?断断续续道:“可?,可?寻得,得,解药?”
天子不想入内去看那惨不忍睹的一团人形,随手将手中那封信递给近侍,面无表情道:“去念给太上皇听。”
内侍战战兢兢的应了声。
太上皇宛如一个被?摔个半碎的木偶,艰难的躺在?塌上抽搐,或许是此时听闻的这个消息过于惊骇,他竟然暂停了那令人牙酸的呻吟,闷哼出声:“邬氏……下毒,害我?!”
周围没有人敢做声。
只听见太上皇扯着?沙哑的嗓音,又一次艰难重复道:“邬氏……下毒,害我……”
他嘶吼出声:“怎么?可?能?!”
继而?一口血溢出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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