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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神仙开局,一下子就把芈秋吸引住了。

她兴致勃勃的同其余三人议论起来,正说得热火朝天,冷不防眼前忽然一花,意识随之微微恍惚,再回过神来,便听窗外雷声轰鸣,隐约入耳,骤雨瓢泼,狂风怒号。

夜色已深,殿外风雨凄迷,她坐在大开着的窗扉前,身上华贵庄重的凤袍被雨水打湿大半,湿漉漉的沾在身上,像午夜梦回时的惊汗,又像是失望积攒够了之后的心如死灰。

殿内的连枝宫灯熄灭大半,只有临窗的两盏亮着,幽幽的在夜风中跳跃,在这样寂寞的雨夜中更显哀凉,浅粉色的墙壁有芬芳温暖的味道,缓慢的充斥在她的鼻翼。

用花椒和泥涂壁,取其名曰椒房,这是皇后独有的恩典,只是在这落寞的灯火之间,如此尊贵无匹的恩遇,仿佛也变得黯淡了。

这就是皇帝带了圣旨前来废后的那个晚上吧。

明明已经这么晚了,明明下着大雨,明明打发几个内侍就能做的事情,皇帝却一定要亲自冒雨前来,是不想错过结发妻子收到废后圣旨时的神情,要亲眼见一见,才觉快意吗?

难怪杜皇后这样心灰意冷,深夜时分,却还是穿着皇后翟衣、凤钗绾发,孤身一人在椒房殿等待。

这是她仅存的尊严了。

芈秋接收了属于杜皇后的记忆。

杜若离是杜家的长女,上有兄长,下有弟妹,出身尊贵,生活幸福,一切不幸都是从救了一个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少年开始的。

少年醒来之后,很快离去,她甚至都没能告诉他自己是谁,更没有问过他的名姓。

杜若离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遇见他了,没想到两年之后,却在皇太后召开的百花宴上再度与少年重逢,也是在这时候,她终于知道,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国朝新君欧阳延。

更叫她欢喜的是,百花宴结束没多久,她被选为皇后,正位中宫,她将是欧阳延明媒正娶的妻子。

少女情怀总是诗,对于未来的婚姻生活,杜若离有着无限畅想,但冰冷的现实很快就将她的幻想击得粉碎。

立后的同时伴随着选妃,出身太后母家的淑妃、出身书香门第的贤妃、藩国进献的公主,还有数不清的小家碧玉……

她以为自己是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个人,然而她只是帮助皇帝侍弄后花园的卑贱花仆罢了。

这些只会叫杜若离心绪低沉,而真正将她击垮的,是皇帝隐藏在敬重之后的敷衍与冷漠,是他应付了事的寒暄与每月点卯似的勉强亲近。

皇帝诚然掩饰的很好,然而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杜若离又怎么会看不出?

淑妃跋扈,依仗出身,并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贤妃得宠,身体娇弱,得了皇帝特许,不必往椒房殿向皇后请安,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两妃如此,其余宫嫔又如何能心服。

这些事情皇帝一句话就能解决,可他偏偏不置一词,至于究竟是不在意,还是故意为之,都不重要了。

真相总是会叫人伤心的。

杜若离也是高门贵女,如何受得了六宫有意无意的轻慢,硬着心弹压了两次,却被皇太后传召过去厉声呵斥。

“你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中宫,最应该做的就是为陛下拣选贤女、早诞皇嗣,好歹也是太尉府上的千金,母族也有皇家血统,怎么一股小家子气,这样尖酸悍妒、不能容人?这等家教,哀家实在不敢恭维!什么事情都大不过陛下的子嗣,皇后,你知道吗?!”

皇太后说的毫不留情,又不曾屏退左右,更有甚至,淑妃此时正侍奉在皇太后身边,亲亲热热的给姑母揉肩捶背:“皇后只是一时糊涂,没什么坏心的,母后就别跟她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天下人指责皇后不孝?表哥知道了,怕也要生气的。”

被婆母呵斥如仆婢,尤其又是在妾侍面前,杜若离心中酸涩难言,强忍着落泪的冲动,低声称罪。

皇太后冷眼旁观,又训斥了几句,方才令她退下。

皇帝之所以娶她,原本就是为了杜太尉手中的兵权,这两年边疆无事,太尉渐老,新锐将领逐渐可以独当一面,也到了该动手的时候,皇太后的斥责只是开始,接下来,杜若离的生活真正难过起来。

此前皇帝还肯与她虚与委蛇,虽说不曾维护皇后的颜面、捍卫中宫威仪,但每月初一、十五总会往椒房殿过夜,宫权也都由皇后掌控,而自从皇后被太后训斥之后,皇帝便不再有心维持平和的假面,不仅数月不曾踏足椒房殿,半年之后,又以皇后体弱多病为由夺取宫权,令淑妃与贤妃共同协理六宫之事。

不需要任何人来告知,杜若离自己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后之位的风雨飘摇。

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宣室殿的内侍前来净道,清扫冷落已久的椒房殿,皇帝今晚要过来。

杜若离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皇帝是来重修旧好的,若真是如此,他早就来了,何必使人早早来此通传,又嫌恶椒房殿久不接驾,或有凋敝,专程令人前来布置?

无非是又一次的羞辱罢了。

让她重温这长久的冷落,回味宫婢和内侍于她长久的轻慢,让她清晰的知道自己是被天子弃置的女人……

到了这等地步,杜若离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向皇帝卑躬屈膝,哀求痛哭,希望他放过自己的母家?

明知道他不会应允,又何必自甘下贱,痛哭流涕惹人鄙薄!

她没有过错,即便要被废黜,哪怕要被赐死,她也要挺直腰背,堂堂正正的去死!

重新对镜梳妆,画眉点唇,翟衣上身,凤钗绾发,杜若离平静的坐在窗边,等待自己最后的结局。

远处天际有电光闪过,旋即雷鸣。

下雨了。

两个陪嫁侍女想近前来将窗扉合上,被她制止了。

她想吹吹风。

淋一淋雨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快意的风雨,今夜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

芈秋看完了杜若离浸透了悲凉的半生,由衷一叹:“真是傻姑娘。”

又摇头道:“圣人曾经说过,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你当初不救他,又或者直接把他绑上石头丢河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系统阴阳怪气道:“这话是哪个圣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芈秋两手叉腰,理直气壮道:“没错儿,我就是那个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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