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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小江氏满面惊恐:“您不能这么做,不能!”

皇后脸色同样苍白,眼泪顺着脸颊蜿蜒流下,连连叩首:“一切都是臣妾的过错,陛下想要如何惩处,臣妾心甘情愿领受,只求陛下开恩,不要将文婷和妹妹嫁到鲁家去!”

别人也就罢了,你们一个是朕的妻室,一个是朕的妻妹,大家都是一起从底层爬上来的,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朕的母家?

朕登基之后,你们紧跟着鸡犬升天,江家出了一位皇后,全家齐享荣华富贵,婚嫁时眼睛里盯着的也是长安顶级高门,怎么,只许你们沾朕的光,朕的母家就不配?

若是没有鲁家,也就没有圣母,更不会有朕,如此一来,你们江家哪有撞大运的机会?

明明一切都是建立在鲁家女的肚子上,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嫌弃鲁家!

皇帝神情之中难掩失望,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皇后见状便知事情要糟,顾不得颜面体统,膝行几步拉住皇帝衣袍,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哀求,便被皇帝发力拂开。

她身在病中,正是体弱之时,猝不及防摔在地毯之上,被涕泪连连的小江氏从地上搀扶起来时,皇帝已经走得远了。

……

皇帝从前只是个小透明宗室,正妻尚且出身平平,更不必说其余侧室与姬妾们了,皇帝登基后还没来得及选秀,这会儿放眼后宫去看,没一个家世出众的,就更别指望宫嫔们在朝中有人,能够及时探听到消息了。

她们的短板,恰恰便是皇太后的长处。

这场朝议结束,便有人将朝议始末尽数告知皇太后,而皇太后在缄默半晌之后,终于悠悠笑了起来:“魏公三朝老臣,果然不同凡响呀……”

她吩咐左右:“将这消息传到后宫去,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她们会齐心协力送皇后上路的。”

在皇太后的安排下,很快,后宫的主子们便得知了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皇帝与群臣因追封父母而起的这场风波暂时告一段路,作为妥协,陛下将与圣母的娘家结为儿女亲家,以此光耀圣母门楣。

大殿之上,国舅江光济出言反对此事,惹得陛下大怒,退朝之后陛下一反这段时日对皇后的冷待,径直去了凤仪宫,结果没待多久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两相对照一下,后宫中的高位妃嫔个个人心惶惶,惴惴难安。

皇帝的姬妾们都是从前在府中时所纳,并没有家世出众之人,故而皇帝登基之后在皇后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册封姬妾位分时只考虑了一个因素,那就是子嗣。

身居高位的宫嫔们,膝下皆有子女,得宠却无子的位分都被压得很低。

就追封父母这件事情上,皇帝与百官角力已久,好容易各退一步,暂时风平浪静,要是连这事儿都没办成,那皇帝就真要颜面扫地了。

国舅江光济出言反对此事,宫妃们都能理解,好容易走了狗屎运一飞冲天,谁不想多在天上飞几圈儿,稀里糊涂的跟鲁家那个破落户成了亲家,这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吗?

这还是高估鲁家了,就他们现在的架势,怕连解放前都不如!

皇帝已经承诺了要同母家结亲,皇子公主之中唯有皇后所出的一子一女最为年长,而就国舅和皇后的态度来看,他们显然是不肯的,不然陛下也不会气冲冲的从凤仪宫里出来。

这样的话,问题也就来了——如果皇后坚决不从,陛下再碍于多年夫妻之情不忍违背她的心意,到最后会是哪位皇子、亦或者是哪位公主会被推出去代为受过?

高位妃嫔们脑海中闪过儿女天真稚嫩的小脸,心脏猛地收紧,一阵阵的抽痛起来。

好容易顺着登天梯走到这一步,有儿子的盼着儿子娶个高门淑女,有女儿的盼着女儿嫁个如意郎君,哪个做母亲的会盼着他们得个劣偶,懊恼终生?

这亲事是陛下和百官妥协的结果,不能久拖,本来就该让皇长子或者是长公主顶上的,皇后不肯,凭什么用她们的孩子上!

别的事情上在皇后面前忍气吞声,受点委屈也就罢了,牵涉到儿女的终身大事,她们绝对分毫不让!

高位的妃嫔们为了儿女会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低位的妃嫔们明明有宠,却因为无所出被皇后生生压了位分,早就满腹怨尤,前朝消息的催化之下,六宫罕见的拧成了一股绳,齐心协力对抗凤仪宫。

小傅氏得知此事之后,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笑完眼珠转了几转,又传了心腹内侍,着意叮嘱起来。

皇帝往宣室殿去更换常服,独自闷了大半日,仍旧余怒未消。

皇后这样嫌弃鲁家,江家这样轻慢鲁家!

这两家一个是他的母家,一个是他的妻族,登基之后江家占尽了便宜,鲁家却是颗粒无收,再回想母亲慈爱的面容与多年母子之情,皇帝心头仿佛压了万斤巨石,惭愧的喘不上气来。

他僵坐良久,终于起身,没去寻小傅氏,而是往后宫老人那儿去暂时落座。

德妃是皇帝十四岁时他母亲给他的人,说是侍奉笔墨,实际上则是通房丫头,在皇帝的心里,她的身份很特别。

因为她不仅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二皇子的生母,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很特别——这是母亲送给他的人,所以登基之后,别的姬妾那儿皇帝都听从皇后意见,刻意压制了位分,只有她成了四妃之中的德妃,仅在皇后之下。

德妃比皇后还要大两岁,但是容貌上要比皇后要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中给世子做通房,这时候她对于皇帝的来意心知肚明,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温柔中略带欣喜的模样,受宠若惊的亲自上前奉茶。

皇帝捏着茶盏的盖子,将将抬起,又随手放下,他皱着眉头,心烦意乱道:“德妃,你还记得圣母的容貌吗?”

德妃略略一怔,神情温和而钦慕:“臣妾怎么会忘呢?若非圣母看中,臣妾哪里会有幸侍奉陛下身边?”

皇帝撩起眼皮看着她,忽然道:“朕想叫二郎娶圣母娘家的女孩儿做正妃。”

德妃心跳猛地加快,脸上却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几分诧异,旋即失笑。

她半跪下身去,以一种温顺而欣慰的姿态,将手放在皇帝的手背上,仰起脸来,含笑看着他:“圣母宽厚慈和,娘家的女孩儿一定都是好的,当年圣母选臣妾去侍奉陛下,现在臣妾的儿子又要娶圣母娘家的女孩儿为正妃,真真是一啄一饮,皆有天定。”

男人对于自己第一个女人,总是有些特别的,更别说这是母亲给自己挑选的人,这些年来规行矩步、谨小慎微,自己不愿在迎娶正妻之前弄出庶子庶女来,她就自己去喝避除有孕的药物,直到正妻过门,生的两个孩子都立住了之后才有孕,这些年在后院也一向安分守己……

回想江光济的不敬与皇后的乖戾,再对比面前德妃的温厚与体贴、感恩与顺从,皇帝有种被治愈了的温暖感。

他笑着拍了拍德妃的手背,欣慰道:“二郎才八岁呢,婚事倒也不急,圣母娘家哪有跟他年岁相当的女孩儿?且先等等,朕日后给他挑个好的。”

德妃心头大安,抱住他的腿,将脸颊贴在他衣袍上:“二郎是陛下的儿子,您难道会害他吗?臣妾是宫闱妇人,哪里懂这么多,只管将一切都交付到陛下手上便是啦!”

皇帝哈哈大笑,满心被依附顺从的快意,又同她说了半晌,终于起身离去。

他刚走,德妃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无踪,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心腹赶忙近前去搀扶,正碰到她的手,这才发觉她手心满是冷汗,一片黏湿。

“娘娘。”心腹有些担忧。

德妃有些虚弱的露出来一个笑:“好在这一关已经过了。”

接下来,皇帝陆陆续续的往侍奉经年的妾侍们处坐了坐,或直接或间接的问起他们对于同圣母娘家结亲的看法,结果得到的全都是清一色的正面回应。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既然决定,臣妾岂敢违逆?”

“天不垂怜,圣母芳年早逝,九泉之下见孙儿娶娘家姑娘,料想也会高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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