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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二刻到?三刻之间。”谢济川说,“这个?时候山茶已经?落地了,红绸原本落在舞台上,是老鸨非说这样会?绊倒人,让丫鬟将?绸带收起。”

谢济川不愧是自小成名的天才,时间说得有条不紊,江陵这种最不耐烦听数字的人都听懂了。谢济川说完后,不慌不忙摆出自己的结论:“前天晚上老鸨给张子云送加了迭梦散的酒,有动机杀人;她故意将?绸带收起,也知道绸带放在哪里,有机会?在红绸上做手?脚;她借着?招待客人的名义四处走动,有时间去东二楼;小隔间的改造也是她主导的,她肯定?知道暗门的存在,有条件制定?整个?杀人计划。老鸨符合所有条件,凶手?只会?是她。”

明华章淡淡点头,看向明华裳:“你觉得呢?”

明华裳呼了口气,低低说:“相比于谢阿兄,我拿不出像样的证据,但我仍然?觉得是玉琼。”

谢济川说完后就目光灼灼盯着?明华裳。风情思苑那番话是谢济川长大以来,第一次被人呛到?无话可?说。越是聪明人就越接受不了自己犯错,明华裳说他先入为主,根据看法来寻找证据,那他就搬出足够多的凭据来证明,他是对的。

他精心准备,等着?明华裳来反驳,结果?却听到?如?此?简陋的论证。谢济川当然?不同意,道:“你和景瞻在小黑屋里磨蹭那么久,就只有这些?”

“是啊。”任遥也道,“其实最开?始我也觉得玉琼不对劲,但玉琼明明白白被叫到?西楼了,我们也尝试过,就算她长了翅膀也没法从西楼来到?东楼。从证据来看,老鸨的可?能性更大。”

明华裳如?何不知呢,她像在整理一团复杂的线,前面通了,后面也通了,唯独中间卡了一个?结,她怎么都解不了。

明华裳沉默,谢济川失望,问明华章:“你量的尺寸怎么说?”

“仅从尺度来说,老鸨的腰身比气窗小一点。”明华章说,“但人不是东西,具体能不能爬过去,得实际试验。”

谢济川道:“那就没问题了。天已经?黑了,第二天马上就要过去。没时间耽误了,审问老鸨吧,是不是问一遍就知道了。”

明华裳冷不丁问:“如?果?错了呢?”

一旦将?老鸨抓走审问,他们的身份就暴露了。对了当然?皆大欢喜,问题在于,如?果?错了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犯人坚决不承认,这个?人也不能放走,那就只能杀掉了。

“如?果?错了。”谢济川声音清晰坚定?,不疾不徐,冷静的让人害怕,“就算错了,她害了那么多女子,也不亏。我看过他们天香楼的账本,上面有很多来路不明的钱。你该不会?以为,哑奴房里那箱子药,是用来对付青楼女子的吧?”

明华裳安静了很久,她亲眼看到?哑奴床下沉甸甸的药箱,亲耳听丫鬟诉说同伴如?何殒命,她知道谢济川说的是对的,老鸨这种人死不足惜。可?是,这样就能凭一句“差不多”定?案吗?

明华裳指尖不知不觉掐入掌心,就在她觉得是不是她太不知变通的时候,手?腕上传来一股凉意。明华章拿起她的手?,展开?她的手?指,将?她掌心熨平:“慢慢想,别为难自己。”

他的话仿佛拥有魔力?,瞬间让明华裳的心静下来。她抬眸,还是道:“我反对。现场的冷静、细致,告诉我不是老鸨。”

谢济川不依不饶:“证据呢?”

“没有证据,仅凭直觉。”明华裳不闪不避回视,说,“飞红山庄,隗家大宅,我猜测凶手?是什么人时,靠的就是这份直觉。”

任遥和江陵面面相觑,一个?是天纵奇才过目不忘的谢济川,一个?是破案以来从未失手?的明华裳,队伍中有这两人无疑如?虎添翼,但是,如?果?这两人意见相左呢?

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该听谁的?

江陵挤眉弄眼,任遥耸耸肩,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明华章。

其实任遥心里也很摇摆,她听谢济川的推理时觉得有道理,听明华裳质疑,也觉得应当三思。

她和明华裳认识这么久,很了解明华裳对人心的洞察有多灵验。明华裳说不对劲,说不定?真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任遥无法判断,她选择听明华章的。

可?能,这就是韩颉派明华章过来的原因吧。

对任遥来说,承认一个?男郎比她强,比杀了她还难,明华章却是其一。

任遥也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每一次遭遇危机,明华章都能成熟冷静地应对;可?能是因为明华章顶着?神都玉郎的名声,被那么多少女追捧,但每次出意外,他都能诚恳认错,哪怕错并不在他。

这些细节一点一滴累积起来,便成了信任。任遥对明华章的感觉便是如?此?,谢济川发话她会?犹豫,但如?果?是明华章,那任遥定?二话不说照做。

江陵左右看看,认真说:“要不,我们先吃饭?”

苍天可?鉴,他都一天一夜吃不好睡不好了。可?惜这些需求只有他关心,其余人一动不动,最后还是明华章发话:“是啊,先吃饭吧。正好我也需要想一想。”

这顿饭吃得极其沉默,明华裳最先放下碗,说:“你们先吃,我去现场看看。有事暗号联系。”

任遥试图拦她:“你才吃多少,这就要走?”

江陵拉住任遥,说道:“让她去吧,她找不到?证据,心里不会?舒坦的。再说,她虽然?吃得快,但吃的并不少。”

任遥瞥见明华裳的碗底,一时无言以对。江陵还在啧声:“她真是我见过最心大的女娘了,哪怕心里惦记着?事也不忘把饭吃完,以后就算嫁人也不用担心夫家欺负她。”

江陵被明华章横了一眼,他摸摸脸,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难道你家妹妹不嫁人呐?”

明华章冷冷淡淡补充:“她现在在安定?公主的道观清修。”

江陵扑棱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明白明华章的言外之意。

——他的妹妹可?能真的不嫁人。

江陵噎住了,一下子不知怎么回。任遥拎起个?果?子塞到?江陵嘴里:“闭嘴吧,就你多话。”

江陵呸呸呸赶紧吐出来,怒道:“这果?子洗了吗你就往我嘴里塞?万一上面有那些女人的脂粉呢?”

“那不是便宜你了!”

“放屁。”江陵和任遥待久了,嘴里也开?始爆粗话。他用力?拿手?帕擦果?子,抱怨道:“我告诉你们,这次我牺牲大了。要是我爹知道,肯定?得打死我。”

任遥笑了声,道:“放心,你要是真被打死了,我去给你抬棺。”

“这可?使不得。”江陵说,“抬棺的怎么都得是我们江家人,你要真有这份心,不如?给我磕个?头,我勉为其难收你当儿子。”

“你找死。”任遥怒了,抡起拳头就要抽他。江陵被揍得多了,轻车熟路往旁边躲。结果?他自己没事,反倒是把瓷盘带翻落地,咔嚓一声摔裂了。

空气霎间凝滞,谢济川长长叹了口气,认真思索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韩颉将?他和这伙人安排在一起。

明华章无奈道:“好了,安生些。你们继续商量,我去看看她。”

明华章知道明华裳为什么离开?。她不同意谢济川的意见却又拿不出证据,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明华章没有拦她,而是给她空间施展拳脚,等她努力?过后,便该安心了。

但外面全?是人,也不能任由她乱跑,明华章打算去跟着?她,他起身时,江陵还不安分,嘀咕道:“把这个?盘子拼起来,也看不出裂了呀。”

“你瞎吗,这么明显的裂纹都看不到?。”

“它本来就是冰裂纹,再加一道又有什么关系。嘘,别声张,我把它放远了,天香楼的人肯定?看不出来。”

任遥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江陵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他起身,正要去藏盘子,没想到?明华章忽然?转身,一动不动盯着?他,目光犀利的令人害怕。

江陵吓了一跳,差点又把瓷盘摔地上。他挠挠下巴,道:“我只是摔了个?盘子,又不是不赔,你不至于用这种眼神看我吧。”

明华章还是不动,谢济川感觉到?不对劲,问:“景瞻,怎么了?”

明华章沉着?脸对江陵伸手?:“把盘子给我。”

江陵看着?自己手?中的碎瓷片,不明所以地递给他。明华章摆弄了一会?,抬眸,眼睛明亮惊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