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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的病像一根刺,忌讳却无法言说。宫里正为?此烦心时,雍王主动请缨,愿意去上阳宫侍奉太上皇,雍王妃同行。

宫里虚情?假意的声音一下子平息了,雍王是?章怀太子唯一的子嗣,太上皇真正意义?上的长孙,同时雍王在臣子家长大,和?太上皇只有几面之?缘,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说话大概就是?神龙政变当夜。双方?仇大于亲,不必担心太上皇借雍王生事;同时雍王又有最?正统的身份,他去侍疾,不必担心天下人拿着孝道?指点。

皇帝仿佛解决了一块心病,浑身一轻,连去后宫都更有兴致了。相王府和?太平公主府也悄悄松了口气,双方?都觉得李华章是?自己人,他去守着武皇,总好过韦皇后一党。

在各怀鬼胎的赞誉声中,明华裳收拾了行装,连端午都没过就搬入了上阳宫。

进上阳宫后,日子就不能像在雍王府那样松闲了。明华裳每日天刚亮就要去给太上皇请安,毫无意外?太上皇不给他们好脸,明华裳在殿外?站一个时辰,连太上皇的面都见不到。运气好的话,在日头升高前殿内的宫女会出来,不冷不淡说:“太上皇身体不适,不想见客,雍王和?雍王妃请回?吧。”

明华裳自小娇生惯养,被针扎破指尖都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哪受过这种冷遇。幸亏有李华章陪着他,无论?在殿外?站多久,他都始终不离她左右。

这样碰壁了许久,有一天夜里,太上皇突生急病,李华章和?明华裳匆匆穿戴好赶过去,又是?叫御医又是?煎药,足足折腾了一宿。天蒙蒙亮时,太上皇的病情?终于平稳下来,太上皇服药后,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沉睡。

明华裳一夜精神紧绷,片刻不敢懈怠,现在才能稍微放松,顿觉头晕眼花,头重脚轻。李华章看到她的脸色,十分?心疼,他吩咐宫女好生看护太上皇,一旦太上皇醒来立刻通禀他,然后就送明华裳回?去休息。

李华章把宫人都留在太上皇寝宫,两人没带侍从,静悄悄走向住所。

晨光熹微,上阳宫里雾蒙蒙的,仿如天上宫阙。李华章一路无言,明华裳知道?他心里难受,挽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了,太上皇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李华章颔首,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放弃了。

事到如今,他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初见太上皇时,她虽然高龄却须发乌黑,眼神矍铄,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帝王的自信;但神龙政变后,短短几个月她就老了,她两鬓染上白霜,脸上的皮肉一下子垮了,身上出现老人特有的异味,最?重要的是?,她眼神中的光彩熄灭了。

杀人先诛心,莫过如是?。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如此轻易被病魔打倒?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亲手策划的。他将她推下皇位,现在却来关心她的病情?,他自己都觉得假惺惺。

明华裳知道?李华章钻了牛角尖,她正要继续开?解,忽然眼神一凝:“那是?什么?”

李华章被明华裳的话提醒,才注意到前方?树丛里有一个人,正蹑手蹑脚朝窗户里看。他立刻将明华裳护在身后,雾里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猫腰跑了。

明华裳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周围,低声问:“要追吗?”

李华章看着前方?薄雾,许久后道?:“不用。”

他知道?是?谁派来的。

两人回?到宫殿后,默契地没再谈刚才的事,各自去洗漱更衣。明华裳洗完澡后,李华章已换好了衣服,坐在榻前看书。他看到她出来,放下书卷,走过来接过棉布。

他拉着她在床前坐下,熟练地为?她擦拭头发:“你困了就睡会吧,头发我帮你擦干。”

明华裳打了个哈欠,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身上:“好,擦好了叫我。”

李华章任劳任怨地为?她打理头发,手法比明华裳自己都耐心。明华裳安心压榨兄长,过了一会,她低不可闻说:“值得吗?”

身后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温柔地在她发间穿梭,仿佛没听到般。明华裳继续问:“你尽心尽力,却被架空、冷落、防备,如今还?要被他们监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心力保护李显的皇位,不惜以身犯险搬到太上皇身边,只为?了引出韩颉?”

自从神龙政变后,韩颉和?剩余玄枭卫就消失了,像从未存在那样归于平静。但他们都知道?暗潮不会消弭,只会潜藏在水下,酝酿下一次更大的风波。

即便李华章和?明华裳侥幸立了几次功,在玄枭卫混到较高的职位,其实也只知道?他们这一条线上的人,对其余人手一概不知。如今他们成明,韩颉等人转暗,双方?都知道?一场较量必不可免,然而除了发生那一刻,谁都不知道?铡刀何时落下。

这群人隐藏在民间,找是?找不出来的,只能从源头防范。李华章索性搬到太上皇眼皮子底下,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既是?宣战,也是?转移炮火。他们若想复仇,第一个必找他。只有这样,其他人才能安全。

这回?李华章没法再做没听到。他停顿了一会,动作依然条理分?明,温柔从容:“这是?我应做之?事,不该奢求回?报。”

“哪怕无人感谢你,甚至无人知晓你的付出?”

李华章声音沉静低柔,说:“许多事不是?有用才去做,而是?做了才有用。大唐和?大周两个王朝的遗病总该解决,我恰巧姓李,是?章怀太子的儿子,是?你的兄长,也是?他们的队长。一些事总要有人做,那就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