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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遥和江陵照常去城墙巡逻,同伍的人不?知?怎么得知他们要成婚的消息,一见到他们就笑道:“任校尉,江郎君,恭喜啊。”

任遥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江陵已拿出喜饼,笑呵呵塞给众人:“多谢,等办酒宴时,可都?要过来?捧场啊。”

喜饼用红纸包好,上?面写着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任遥有些惊讶地看着江陵,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大清早就有彩头拿,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过来凑热闹,江陵来?者不?拒,只要说恭喜的话,他都?高高兴兴送喜饼。一包喜饼很快就发完了,任遥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包裹,道:“我以为你放的是干粮,原来是这些。你都发给别人,中午吃什么?”

他们在剑门关巡逻,一走往往一天,所以任遥和江陵都?养成了出门携带干粮和水的习惯。任遥今早看到江陵背了一大包出来?,还以为是他准备的吃食,没想到是喜饼。

江陵将包袱收好,理所应当道:“不?是还有你吗?”

任遥挑眉,冷冷道:“我只带了我自?己的。”

江陵嬉皮笑脸凑上?来?:“我不?信。你肯定带了我的。”

任遥为防万一,每次出门任何东西都?带两?个人的份,只是一直没用上?,她也从未提过。可是江陵知?道她身边永远留有他的位置,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任遥没好气?白他一眼,背着包裹朝前走去。江陵嬉笑着追过来?:“辛苦娘子了,我来?拿!”

“滚,谁是你娘子?”

“我错了我错了,辛苦长官了,那更该我来?拿了。”

两?人打?打?闹闹间,江陵看到将军过来?了,忙招手:“周将军,我们要成婚了!这段时间多谢将军照顾任遥,这是她特意给?您留的喜饼。”

任遥又羞又恼地瞪江陵,怎么就成了她的喜饼?江陵示意任遥别说话,笑嘻嘻将喜饼塞给?周将军。到底是喜事,周将军没有拒绝,接过来?后脸色不?由和缓了些:“你们要办喜宴了?”

任遥还没说话,江陵已嘴快道:“时间还没定,这几个月承蒙将军照顾,我们还想请将军为我们主婚呢。”

周将军也知?道这两?人是长安来?的,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被发配到这种地方,要不?然?,他根本不?够格做这两?人的长官。但任遥和江陵没有任何不?满,对着他一口一个将军,十分恭敬,巡逻练武时也丝毫没有长安贵族子弟的娇气?,事事抢着来?。

周将军原本觉得他们是不?是想尽快调走,所以有意表现?,但他冷眼旁观了一阵子,这两?人认认真真执勤,下了值就回?家做饭、布置房间,像是要扎根于此,完全看不?出将就的样子。

渐渐的,周将军也真心把他们当自?己人。江陵对任遥的心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现?在两?人终于要成婚了,周将军也替他们高兴。如果在长安,有资格为他们主婚的恐怕至少得是公侯,现?在他们来?请他,可见是真心把他当长官。

要是放在以前,周将军就应了,但现?在,周将军叹息了声,说:“我刚接到长安的信,皇帝已禅位给?相王,复封温王。朝廷正?值紧要关头,剑门关乃边关重地,不?能出岔子,我身为主将不?得玩忽职守,你们的喜酒,恐怕我没福气?喝了。”

任遥和江陵对视,都?觉得震惊。江陵马上?收起笑意,任遥沉着脸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邸报上?写着三?月初一,只不?过剑门关路途遥远,路上?耽误了两?个月,这才到了现?在。”

任遥忙问:“温王禅位给?相王,那韦太后呢?”

周将军摊手,无可奈何道:“不?知?道。”

·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二月的最后一天,太极宫。

玄武门一片血红,分不?清是火光还是溅上?去的血。韦家人的首级挂在马上?,他们睡梦中被杀死,直到现?在眼睛还是大睁的,仿佛不?敢相信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小兵竟敢对他们不?敬。

一位万骑军官振臂一呼,高声喝道:“韦后毒死先帝,危害社稷,今晚我等当齐心协力,铲除韦家人及其死党,拥立相王为帝,以安定天下。倘若有人胆敢帮助逆党,其罪诛连三?族。”

羽林营的士兵纷纷响应,他们早就对那群作福作威的韦家子弟不?满了,共事了十来?年的长官一号召,他们顷刻就被发动起来?,一起将矛头对准韦家。

左万骑攻打?玄德门,右万骑攻打?白兽门,他们杀掉守门的兵将,两?军在凌烟阁会师后,立即大噪鼓声。抵御外敌的玄武门从内开启,谢济川骑着马,踏着激昂急促的鼓点,施施然?走入玄武门。

士兵跑来?跑去,沉重的脚步声仿佛震得地都?在颤动。谢济川一身青衣立在黑暗中,还是那样干净薄凉,不?染纤尘,清静的和周遭场景格格不?入。谢济川问道:“太极殿如何了?”

“和约定好的一样,太极殿守卫中宗灵柩的南牙卫兵听到鼓声之?后,全都?披挂响应。”

“好。”谢济川道,“去立政殿捉韦后,不?得让她逃出去。”

谢济川听士兵汇报各路情况,不?慌不?忙做出安排,一个士兵跑来?,抱拳道:“洗马,郡王那边出了些状况,让属下找您过去。”

谢济川神色平淡,问:“怎么了?”

士兵低声说了什么,谢济川挑了挑眉,道:“带路。”

谢济川走到内宫,远远就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提着灯笼,停在马前。谢济川装作没看到,先上?前给?临淄王行礼:“郡王。”

临淄王看到谢济川,翻身下马,态度十分敬重:“谢洗马,你来?了。”

谢济川周全了礼数,才淡淡瞥向前方的女子,问:“郡王,这是……”

临淄王沉着脸道:“我正?在捉拿韦后余党,上?官昭容率领宫人拦马,说她先前所为俱是被韦后逼迫,她起草的中宗遗诏中,原本写着由相王参谋政事,辅佐新帝,是韦后删去了这些。她已经起草好新的继位诏书?,愿意继续为相王及太平公主效命。”

谢济川闻言淡淡扫向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将诏书?举在眉前,微微垂头,露出一截修长纤美的脖颈,恭顺意味十足。

谢济川面上?淡漠,心里却讽刺地笑了声。命运真是一个轮回?,上?一次,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形,上?官婉儿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只不?过这次,上?官婉儿献诏书?的人换了,而谢济川要辅佐的人,也换了。

藤罗只依附最强者,名不?虚传。

谢济川示意临淄王换个地方说话。临淄王跟着他走到上?官婉儿听不?到的地方,临淄王问:“谢洗马,你觉得该如何?”

谢济川揽着长袖,平淡开口:“则天皇帝对她有知?遇之?恩,但神龙政变时,她立刻抛弃则天皇帝,投降中宗,雍王心善,留她一命;但在雍王被猜忌时,她马上?投靠韦后,为韦后做爪牙;如今郡王政变,她不?去寻韦后死活,先来?拦马献诏。藤萝虽柔弱,但长久附在树木上?,会和宿主抢夺养分,遮蔽天光,直至将原本健康长寿的乔木吸食成空壳。望郡王,理智决定。”

临淄王停顿片刻,说道:“可是她与?太平姑母交情甚好。今日举事,少不?得姑母助力,若杀了她,如何与?姑母交代?”

“一个女官,莫非太平殿下还会为她和郡王生分吗?”谢济川淡淡道,“何况,今日行动之?主帅究竟是郡王,还是太平公主?”

谢济川最后一句话让临淄王彻底下定决心,上?官婉儿见临淄王和谢济川久久不?回?来?,有些焦躁,不?由柔柔唤了声:“王爷?”

临淄王回?头,他现?在还记得,多年前则天皇帝在上?阳宫设宴,命众进士做诗。上?官婉儿一边看稿子一边扔,没一会裙裾边就堆稿如雪,她只看了一遍,却能记住所有佳句,她替各公主王爷代笔,挥笔而就,每首风格不?同,皆有所长。如此才华,在场之?人谁不?叹服上?官婉儿红妆宰相,名不?虚传。

可是一转眼,当年宴会上?仿佛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女皇死了,老成持重的重润堂兄血溅丹凤门,被强拆赐婚的永泰堂姐追随夫婿而去,战战兢兢的老太子被共患难的妻子毒死,当时还寄养在臣子家的李华章恢复了身份,却因功高震主,流放外地。

世事流转,所有人都?变了,唯有历经战火的玄武门矗立在此,见证着再一轮的手足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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