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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孙子,柯母来劲儿了,什么都不计较了:“我明天就去找宏利。”

第二天,柯母去找了表侄唐宏利,极尽所能地夸大其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亲眼见到过一样:“她从村里出来,想进城攀上兴言,可兴言是端铁饭碗的,怎么能娶她一个村姑啊,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她不服气,不想回城呗,可留下她也找不到活干,也没正经人家看上她啊,就只能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了,做皮肉生意为生。”

卖淫可是犯法的事,尤其是跟外国人勾搭在一起,更是令人不齿,这可是把脸都丢到国门外去了。唐宏利来了精神,问道:“二姨,你没搞错?她一个村姑能搭上外国人?”

柯母咋呼呼地说:“我亲眼看到的,她跟外国人坐进了小汽车里,还跟外国人去了友谊商店,中间就隔了两三天,两个外国人还不同。而且穿着打扮可风光了,百货大楼里最新款的大衣,黑色小皮鞋,光这两件东西,十张大团结都不一定能打住。你说说,这是一个村姑买的起的吗?靠种地,交完了粮,剩下的够吃就不错了,一年攒得了一百块吗?”

当然不可能。别看根正苗红喊得好听,但处于底层的农民还是过得最苦逼最贫穷的,辛辛苦苦干一年,交完粮,留下种子和明年的化肥农药钱,剩下的够一家老小的口粮,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指望卖粮挣钱发财,做梦吧。

柯母的推测也说得过去,别的不提,光是沈容一个村姑,怎么在C城站稳脚,花钱还那么大手大脚的就很值得怀疑。

唐宏利点头:“行,我们派出所离友谊商店、国营宾馆那一片不是很远,回头若是二姨你再看到她去找那些外国人。你到派出所来叫我。”

见他答应了,柯母很高兴:“好嘞,宏利,抓住她这样不要脸的可是大功一件。二姨想着你,特意来通知你,到时候你可得多带两个同志来哦。”

这是要邀功啊!明明是求自己帮忙,最后反倒变成了她帮自己。唐宏利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笑着把柯母送了出去,嘴甜地说:“二姨一向喜欢照顾家里人,谁不知道。等这桩案子了结了,回头我请二姨夫和兴言哥他们喝酒去。”

派出所的事情很多,忙得要死,把柯母哄走之后,唐宏利也没太把这当回事。不就抓一个暗娼吗?多大点事,牵涉到外国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照旧每天忙忙碌碌,干他的活。过了五六天,就在唐宏利快把这事都忘了的时候,柯母兴匆匆地找上了门,把他拉到一边就兴奋地说:“宏利,沈容那贱人又来了,还跟那老外进了国营宾馆,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走,咱们现在就过去,抓他个现行。”

“大摇大摆地进了宾馆没出来?”唐宏利诧异地问道。

柯母点头:“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十几分钟前,两个人一起进去的,好像去了二楼,我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他们都没出来,如果是去拿东西早就下来了。孤男寡女的,偷偷摸摸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

这么推测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唐宏利还是比较信任这位表姨的,毕竟她自己都亲身上阵了,不可能拿这种事来糊弄他,否则真闹出了笑话,她自己也跑不掉。

于是,唐宏利叫了个去年新入职的同事就跟柯母一起去了国营宾馆。

国营宾馆也只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客房并不是特别多。唐宏利在前台拿出证件表明了身份,说有要案要处理,原本还想阻止他们的服务员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报了房间号,眼睁睁地看着唐宏利三人上了楼。

今天带沈容上楼的外国人住在203。唐宏利领着同事和柯母一口气爬上二楼,找到203的位置,一脚就踢了过去:“公安,开门……”

门本来就没关严实,他这一脚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唐宏利三人愣了一下,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沈容和两个外国人,还有两个中国人衣冠整齐地坐在一块儿,面前还搁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叠弄得有些散乱的纸。

这可不像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交易场所,反倒像是在谈正事。而沈容一只手拿着本子,另一只手里握着钢笔,皮肤白皙干净,表情淡淡的,安详娴静,唐宏利有点懵,回头看柯母,这就是她所说的村姑?是不是搞错了?

就是这时,坐在沈容左侧沙发上的那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男人站了起来,眯起眼,不悦地盯着唐宏利:“怎么回事?擅闯外宾的房间?”

柯母有点怵他,可一看到他旁边似笑非笑瞥了自己一眼的沈容,柯母又顿时来了劲儿了。她挺起胸膛,扯着大嗓门吼道:“你们这是聚……那个词叫什么,聚众淫乱,犯法的,公安这是来抓你们了!”

唐宏利听到这话都差点给这个口无遮拦,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的表姨给跪了。你看看这五个人,哪有一点像是聚众淫乱的样子,乱安罪名也不是这样安的吧,而且这几个男人一看气度就不凡,肯定不是一般人,她这样乱喊,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他刚要解释,那个男人已经怒了,疾步走了出去,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大声对下面的服务员喊道:“给公安局打电话,让他们局长过来,我倒要问问,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就可以随意踹门,给百姓安这种乱七八糟的罪名了吗?”

另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这男人说:“郭副书记,你消消气,你消消气,我这就去袁局长打电话!”

那人快步蹬蹬蹬地跑下了楼,越过目瞪口呆瑟缩发抖的服务员,拿起国营饭店的电话拨到了公安局。

沈容扫了一记目瞪口呆的唐宏利和傻了眼的柯母,没理会这他们,先起身给两个外国人道了个歉,然后走到郭副书记面前,低声说:“抱歉,郭副书记,他们可能是冲着我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郭副书记皱眉:“这关你什么事,说清楚!”

沈容苦笑道:“年少的时候不懂事,不听父母的劝告,执意要嫁给村里的一个知青,后来那知青找到了门路回城抛下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就再也没回来。我进城来才发现,他已经在城里娶了新媳妇。这位指责我聚众淫乱的就是那位知青的母亲,至于那两名公安,我不认识。”

说这话时,沈容的眼神慢悠悠地掠过唐宏利身上。唐宏利感觉仿佛有一把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扭过头望去,又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沈容收回了目光,神情冷冷淡淡的,仿佛没瞧见他这个人似的,只是藏在大衣袖子里死死攥紧的手泄露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这个公安她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

他就是当初破门而入,逮住原主,给原主安了个流氓罪的那个人。

而这次,他又出现了,作用跟上回有异曲同工之妙,要说这是巧合,沈容一万个不信。他跟柯家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是知情故意陷害原主,还是为了办案升职偏听偏信造成了冤假错案,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原主的惨剧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如果说柯兴言是直接捅原主一刀的刽子手,那这个人就是递刀的帮凶。柯兴言该受到惩罚,他就不该受到谴责吗?

沈容简简单单几句话,不偏不倚,不添油加醋,客观地陈述了事情。郭副书记一听就明白了,找到门路才回城的,铁定是没考上大学,要是考上大学那还用找门路才能回城吗?

就这样一个知青还嫌弃小沈?小沈可是C城大学的高材生,英语说得溜溜溜的,学校里的老师都推荐她过来做翻译。这一家子错把珍珠当鱼目还没完,还故意这样来败坏小沈的名声,这心思也太恶毒了。

不过郭副书记的地位摆在那儿,他不会去跟一个市井泼妇理论,有损格调。

“既然不关你的事,那就回去吧,不能史密斯先生他们久等!”郭副书记温和地说道。

沈容点点头:“是,郭副书记。”

她不卑不亢地重新回了宾馆的房间,路过柯母和唐宏利的时候,她都目不斜视。

唐宏利比较有眼色一点,已经觉察到出了岔子,见沈容要跨进门了,赶紧解释:“那个……误会,都是误会,沈……表嫂,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替我向这位郭……郭副书记解释解释……”

解释!帮着柯家母子助纣为虐的时候,他怎么就不听听原主的解释呢?今天这唐宏利之所以让步,也不过是惧于郭副书记罢了,若只有她一个人和两个老外呆在这个房间里,唐宏利还会听她解释吗?

沈容脚步都没停一下,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坐下来丝毫不受影响地跟两个老外继续讨论起来。

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郭副书记赞许地点了点头,沉稳、冷静、当断则断,这样飒爽干脆的姑娘,难怪梅教授极力推荐他这位学生。

郭副书记也不想搭理柯母和唐宏利这两个跳梁小丑,见秘书上来,淡淡地说:“方秘书,你留下处理这件事。”

方秘书马上点头:“是,郭副书记。”

等郭副书记进了门,方秘书的脸一拉,看着忐忑不安的唐宏利和柯母,还有另外一个捕捉所措的小公安:“不要在这里打扰郭副书记的工作,下来!”

三人惴惴不安地跟着他下了楼,站在国营宾馆一楼的大厅中。

静默了几秒,见方秘书没有说话的意思,唐宏利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抽出一支烟,殷勤地递上去:“方秘书抽支烟,这郭副书记是?”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底,敢直接叫公安局局长过来的,能是什么小人物吗?肯定不能。但连哪路菩萨都不知道,怎么烧香?

正给方秘书泡茶的服务员听到这个问题也竖起了耳朵。只有柯母固执地不肯相信,还在暗自嘀咕:“什么副书记,骗人的把戏罢了,就她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还能见到书记!”

听到这话,方秘书抬起头轻飘飘地打量了柯母一眼,似笑非笑:“村姑?小沈同志可是C城大学的高材生,口语非常地道标准,梅教授特意推荐过来给我们郭副书记做翻译的。这样的村姑你给我们来十个都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