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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出征前,还新教了我一套刀法,我已经学会了,就等父皇回来演给他看。”

他是家里最小的,从小家里的人都最疼爱他。每天下午他练武时,家人只有有空都会陪着他,母亲祖母都会坐在廊下笑吟吟看着,父亲哥哥和他对练过招,他那时的笑声能冲破云霄。

他有着最温柔的母亲,最慈爱的祖母,最威武如山的父皇,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曾经一度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唯一的苦恼就是自己太小,他想快快长大,好驰骋沙场,为父兄开疆拓土。

可他不知道美好的东西从来最容易破碎。

赵徵从来没有忘记那一天:“那是个下午,夕阳很红,父皇的亲卫冲进来……”

夕阳红得像血一般,亲卫沙哑尖锐的声音冲进他的耳膜,他此刻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嗡嗡仿佛失聪的感觉。

“……祖母病了,但她很快就起来了。”

这个年老的妇人,她还有两个幼孙,她很快就从病榻爬起来,赵徵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双瘦削枯老的手抚着他的脑袋,把他圈进怀里牢牢护着,“别怕,有祖母在!”

瘦骨伶仃的脊梁为他撑起一片天,无微不至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尽最大努力抚平他的伤痛,骤然失去父亲当年他噩梦高烧频频,每次睁开眼睛总会第一时间看见那布满皱纹面庞和瘦削的身躯,湿漉漉的小手总被一只手掌握在掌心。

那是艰难得呼吸都仿会疼痛的一段时光,只有祖孙三人相偎相靠。

“是我不孝,祖母这般年纪,还要为我兄弟二人殚精竭力,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她总是笑着,看着我和大兄,看我们习武,教导我们朝堂政治……”

与许多人想像不同,柴太后晚年丧独子却鲜见一脸哀伤,相反她很多时候都是笑着的,尤其在赵徵兄弟眼前。她不可能不伤悲,只是她将悲恸强敛在心底,竭尽所能给兄弟二人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

很多点点滴滴,当时看不透,骤然回首,才在一瞬悉数明白过来。

“还有大兄,大兄和祖母一样,他一直在努力护着我!……”

哪怕他只有十几岁。

他去世的时候,才仅仅十九。

赵徵声音哽咽,他终于无法抑制,他只觉满心悲苦,“……现在,连母后也不仅是我的母后了。”

皇天后土,天地苍茫,孤零零的灵前,世上仅剩下他一个人了。

赵徵捂住脸,他战栗着,伏在纪棠肩膀。

她感觉有热意落在她的锁骨上,又潮又湿的,一点点溅在皮肤上,仿佛被烫了一下。

烫得她心脏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她开始真切感受到赵徵的伤悲。

长久以来,纪棠一直有一种加载了新游戏的感觉,她勇敢,她畅快,她淋漓尽致,但总欠了几分真切。毕竟她来这里实在有点太突然了,一切发生得是那样骤不及防,环境和人又是那样的陌生。

在感受到他眼泪的一刻,她突然就开始有了真实感。

伏在她肩膀上这个人是真的,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切伤悲。

纪棠鼻子有点酸。

为这个她陪伴着一路走到如今、她知晓他一切苦难和不易的甚至只算得上是个少年的人,感到难受。

她手放在他的背后,一下接一下轻轻拍着,她轻声安慰:“不是的,她不是自愿的,当初也不过被迫无奈,她是柴氏唯一的女儿,她没得选,她还是你的母后。”

最起码,当初柴皇后也不是自愿再嫁的,赵徵目前也是她仅存的儿子。

“你看,她为着你,都生病了。”

“可见心里是极重你的。”

纪棠不再说这个话题,轻轻拍着他的背许久,探手把蒲团拖过来,垫在两人膝下,把自己披风也脱下裹在他身上。

两人坐在蒲团上,她轻声说:“既然如此,你更要好好珍重自己,知道吗?”

要复仇,但更要保重自己,想必柴太后和皇太子在天有灵,也必不愿他不顾一切宁死复仇的。

还记得张惟世时赵徵的那种疯狂偏激,纪棠觉得,这是一个很合适的劝慰机会。

纪棠握着他的手,他手冰冰的,和这无处不寒的室温一样,她吹了一下,呵了口热气,“你说是不是?”

“嗯。”

“我会的。”

“我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赵徵看一眼灵位,还有她的脸,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只确实确确切切听进去了。

纪棠笑了笑,伸出手,用掌心抹去他脸上的泪。

她轻声说:“只今天不要紧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情之所至,脆弱一次没什么的。

今天过后,振作起来,保重自己,就可以了。

一句话,一瞬心脏被什么击中了,酸楚难当,赵徵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阿唐。”

“嗯,我在。”

纪棠按他伏在她的肩,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以后就要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