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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绷紧下颌,一瞬不瞬看着她,束袖下的双手一下子攒紧成拳。

这个真是个让人窒息的问题,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如果纪棠给出一个肯定答案的话,他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但万幸。

“不回。”

纪棠笑嘻嘻:“你给我封爵啊,我回去干嘛?”

“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

她皱皱鼻子,有点无奈:“我告诉他们了,除了我……阿爹,谁也不许再告诉,就当没见过我。”

诶,就是麻烦。

还好,纪谨两人人品过关,言出必行应该没啥问题。

赵徵紧绷的脊背一下松了松,他无声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深冬时分,就这么一下子,他汗水湿透了重衫。

方才那一下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以至于他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冷风自微敞的槛窗灌进来,他这才感觉后背黏腻湿冷。

赵徵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而纪棠忖度一下,扬声吩咐用抽查巡察记录的借口叫起七八个人,其中包括纪谨和项青,后者由陈达悄悄去领了进来。

纪谨和项青来得很快,一进小书房,一拂袖,“啪”一声单膝下跪,“末将叩见靖王殿下!”

赵徵缓缓将视线移向二人,他得了纪棠的解释,情绪缓了缓,比之前好了一些,此刻居高临下,垂眸打量半晌这二人半晌,淡淡道:“起。”

赵徵端坐在书案后,慢慢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碧玉扳指,“你们看见的是吕祖?”

纪谨项青站起,纪棠笑笑:“二位哥哥,坐罢。”

赵徵深褐琉璃色的眼珠子动了动,没有吭声。

纪谨项青不熟悉靖王,只道他一贯都是这般冰冷,闻言窥了眼上首,见后者并未流露出不悦之色,而纪棠说话轻快,并无负担,想了想,在靠背椅上坐了半个椅面。

两人神情严肃,也添了拘谨,很谨慎把他们所见都说了一遍,而后斟酌言辞:“那人走得飞快,一晃而过,见我二人也没停下见礼,说来确实有些不妥当。”

“观身形,和侧脸轮廓,仿佛是和吕祖有几分相类。”

两人说得十分谨慎,但纪棠心里明白,两人都不约而同觉得像的话,那可能性可就高了。

这真是个很棒的收获啊!

赵徵面庞半隐没在书架的阴影下,看不清神色,但声音隐隐带着一种阴霾:“吕祖。”

是啊,吕祖。

纪谨项青咀嚼这个名字,这位可是吕大将军的亲侄儿,对于这细作究竟是什么细作,两人隐有所觉。

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但他们这立场,真不好说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纪棠,以他们这身份,也未必就能这么直接了当把话都说了,他们顾忌并不少,而赵徵也未必会询问且相信他们。

思及此,两人又往上方瞄了眼,靖王端坐在大案之后,而有外人在,纪棠肯定不会和赵徵并肩坐在一起的,她端了个小圆凳坐在书桌一侧,两手叠放书案上,腿往后伸脚尖点着地,食指轻弹桌面,姿态轻松闲适,显然是习惯了的。

可见靖王确实器重她,传言非虚。

百闻不如一见,两人心里一松,纪棠含而不露隐蔽的东西暂不提,她现在是明显决意不回家的了,最起码短期内完全没这个打算,那么她若真想留在这里一展所长的话,观这情况,倒也还行。

至于那吕祖,接下来的,纪谨就不欲掺和了,他站起,真心实意对赵徵深深一揖,感谢对方这一年多对妹妹的照拂,而后又拱手:“殿下,不知可否允许我们与六娘说说话。”

纪棠:“……”

又说什么?

赵徵眼睫动了动,搁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了。

纪棠还能怎么样,只好站起身:“那我们去侧间吧?”

她苦哈哈领着两人往侧间去了,纪谨项青对上拱了拱手,也跟了进去。

“六娘,你真打算留在军中吗?”

“嗯!”

纪棠赶紧说:“你们答应我的,就当没见过我,只许稍稍漏一句我活得好好的给阿爹知道!”

“不许言而无信。”

“不行!你们得起誓!!”

纪棠抓紧机会提要求,刚才说这个有点突兀,现在正好,时人还是很信誓言的,正好再上一道保险。

纪谨项青对视一眼,不禁苦笑,但在纪棠的再三要求下,两人也只好真起了个誓。

纪谨叮嘱:“若是那天不乐了,就给哥哥递信,哥哥来接你。”

“不会的,你放心!”

纪棠断然拒绝,而后甜甜一笑:“谢谢大哥。”

“嗯。”

纪谨疼惜抚了抚她的发顶。

纪棠还能怎么办?只能让他摸了下了。

三人又说了一阵子,呼,好不容易说得差不多了,她赶紧说:“你们在这边也不好留太久,赶紧回去吧。”

“嗯。”

她送两人到门边:“不用担心我,我很好的,就和从前一样就是了。”

她就差说,以后没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联系了。

常在河边走,是会湿鞋的,所以还是杜渐防微的好。

这个潜台词,纪谨项青没听明白,还当寻常道别语给她挥挥手,但赵徵听懂了。

赵徵多了解纪棠啊,她表面甜笑,实际和这两人相处透着生疏,言谈举止间都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刻意。

不知纪家有什么龃龉,反正她和这两人并没有多熟,对纪家也拒之千里。她在旁敲侧击让这两人起誓不泄露她所在,她在杜绝一切回家的可能。

赵徵一直站在帘后看着,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才真正松了。

“阿棠。”

等她关上门,他拉她进了屋,不动声色抚了抚刚才被纪谨拂过的发顶,抹去对方的气味和痕迹,他趁机说:“既然你不打算回去,那就不要多接触了。”

“嗯嗯!”

纪棠立即就点头了,大哥你说得对!

她斜了他一眼,眉眼弯弯,带着一种刚才和那二人完全没有的自然娇憨,笑嘻嘻:“我才不回,我还等阿徵给我封爵呢?”

赵徵不禁笑了:“嗯。”

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只求她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眉目稍稍柔和了些,被纪棠拉着一起回到书案后商量有关确认这个吕祖的事情,他伸手放在她的椅背上,这个不动声色间却带有强烈圈占意味的姿势。

赵徵视线抬了抬,自微启的窗槛瞥一眼纪谨项青最后消失的背影。

他垂了垂眸。

任何人都不可能抢走他的阿棠。

纪谨,是阿棠的血缘之兄,那么那个姓项的呢?

赵徵微微眯眼,方才项青严肃克制,但瞥向纪棠的眉目似乎闪过一抹柔和。

他留意到了。

赵徵就像雷达似的,心里一下子就起了疑。

他伸手阖上窗,似随口问:“那姓项的呢,是谁?”

“嗯?”

纪棠眨眨眼睛,抬头瞅了他一眼:“表哥呀!”

她才不会说什么未婚夫,这婚约是原主的,她可没往自己身上套的打算,当然不可能往外说的。

“哦。”

赵徵笑了笑。

纪棠告诉他是表哥,等商量好正事后,他主动说:“我吩咐陈达。”

纪棠不以为其他,点点头,“那我去拿点东西。”她之前处理一半的公务还在小阁楼呢。

事情大有进展,她心情很不错,溜溜达达就出去了。

她一离开,书房气氛顷刻就沉下来了,赵徵目送她背影出了侧门,淡淡道:“叫陈达来。”

陈达很快来了。

书房里没开窗,有些昏暗,赵徵冰冷的声音:“盯紧吕祖。”

“是!”

陈达仔细听罢主子吩咐,跪地铿声应下。

只说完此事之后,赵徵却没马上让他下去,陈达有些不解,安静等了半晌,上首赵徵停下转动扳指的动作,“听说项北和纪世子是表亲?”

陈达一诧,但还是马上回答了,“是。”

魏朝开国不久,各大府邸亲缘关系不算复杂,这方面暗部尽有的。

纪棠说得其实也不错,项青确实是她的表哥,不过关系很远就是了。只魏朝新建,而两家父辈关系极好,这亲戚平日也就显很紧密的。

陈达说:“卫国公府与平昌侯府确实是有些亲戚关系。”

他已经有些明白了,话罢还主动表示有册记录的,见主子没说什么,起身回去飞快翻出一本记录新魏勋贵关系的小册子呈上,赵徵心里算了算,这个项青确实是表哥。

只不过,赵徵并没因此放心,他吩咐陈达去查:“你传信乐京,再挑几个人回去,仔细查一查这姓项的。”

他眉目沉沉,若是这姓项的胆敢有任何妄想,他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小心些,不要让她知道了。”

“是!”

“另外,查一查这平昌侯府怎么回事?”

赵徵眉目冷厉,他断不许旁人夺他的阿棠,所以纪棠和家里嫌隙重重断不打算回去正合了他的意。

只不过,他却绝不容许旁人欺负她!

很明显,这平昌侯府是龃龉多多的,这些,他都会记账上。

……

赵徵往后靠坐在太师椅上,垂眸思索,眉眼间已无丁点刚才和纪棠说话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