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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垂眸,眼睫遮住眼底多余情?绪。

蔡甜端着?碗安静吃饭,她是?受儒家教育长大,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向来不说话,说话时?不动筷子。

但她从不用自己身上这套规矩去约束三个孩子。

她们像是?颗颗水灵的菜,在她这片菜田里?肆意生长。她做的从来不是?抑制跟规范,而是?引导和教育。

“还吃吗?”窦氏见蔡甜面前的碗空了,在宫人伸手之前,习惯性地拿过蔡甜的碗,准备为她添汤。

蔡甜其?实已经七分饱了,吃饭也是?先喝汤,按着?往日习惯,她晚饭向来吃到八分饱,再好吃的饭菜都不会吃到十?分。

如今见窦氏端起她的碗,蔡甜捏筷子的手指都紧了几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多谢。”

“不碍事?的。”窦氏脸上露出笑意,给蔡甜加了半碗汤。

蔡甜微抿薄唇,双手接过。

她其?实想跟窦氏说的更多,比如他送她的那两双鞋很合脚,穿着?特别?舒服,是?铺子里?的鞋永远比不上的贴合。

她想跟窦氏说,他家的两扇木门,可能因为开合的次数少了,显得有?些僵硬,会发出“吱呀”声,她想给他修的时?候,才发现住在里?面的人已经换了。

蔡甜白日在翰林院当值,晚上回家点着?油灯写她没写完的夫子跟隔壁小狐狸父亲的故事?。

每次提笔,眼前想到的总是?他。

诸多话语,好像都凝在手里?这半碗汤中。

她坏了她八分饱的规矩,他知道她喝不完,所以只?盛半碗……

蔡甜垂下眼睫,坐回位子上。

两人不过是?寻常举动,旁人好像都没注意,只?有?她俩对了个眼神,又彼此别?开视线各吃各的饭。

桌上,陈妤果已经因为最后一只?虾跟陈妤松的筷子较上劲。

梁夏慢吞吞喝着?汤,看着?老实安分,其?实左右拱火,恨不得两姐妹现场“打”起来。

沈君牧诧异地扭头看梁夏,又看向姐妹两人,像是?没见识过这般场景,他家里?四个孩子一起吃饭时?,都没这么热闹。

九号则两耳不闻身边事?,端着?饭沉浸式地吃,她也不挑,哪盘有?菜她吃哪盘。

饭后,沈君牧抱着?冯朱朱回寝宫,刚走出门口,就见李钱递了个东西过来。

一个精致的手炉,跟他上次用的那个很像。

“嗯?”沈君牧抬头看李钱。

李钱笑着?解释,“皇上说您手凉,让我给您备一个。”

沈君牧微愣,扭头朝殿里?看,蔡甜不知道在跟梁夏说什么,光亮下,她垂着?眼不说话。

他习武其?实不怕冷,上次守灵是?跪麻了血液不畅通,这才脚麻手冷,晚上他是?用凉水洗了手,才显得手背凉。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梁夏抬眸看过来,原本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在看见他后,露出一个清浅温和的笑意,微微朝他歪头,清亮干净的眸子望过来,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沈君牧摇头,他扭过脸,犹豫一瞬,把?怀里?更暖和温热的冯朱朱递给报春,自己接过小小手炉,“谢谢。”

沈君牧搓着?手炉,“很暖和。”

但猪其?实更暖和。

回去的路上,沈君牧双手捧着?手炉,报春看见了,说道:“公?子,您要?是?冷的话,抱朱朱吧。它身上暖暖乎乎的,跟个小火炉一样。”

冯朱朱哼哼哧哧,像是?在肯定报春的话。

它这身膘可不是?白长的,加上穿着?棉马甲,身上可热乎了。

沈君牧自然知道猪暖和,但要?是?抱猪的话,这手炉就浪费了,他难得捧手炉。

沈君牧摇头,托起掌心里?的手炉给报春看,含含糊糊说,“我刚吃饱饭有?些热,拿这个刚好,抱朱朱就出汗了。”

其?实一阵风迎面吹来,指尖还是?有?些凉的。

沈君牧看了眼猪,又看了眼猪,最后双手搓着?梁夏送的手炉。

报春笑着?举起冯朱朱,“那只?能我抱着?取暖了。”

“对了小公?子,你今日一天不在宫中,不知道主君递帖子来宫里?了。”报春看向沈君牧。

沈君牧惊喜,“爹爹来了?”

“嗯,”报春说,“本来想跟您说说话的,不过您今天出门了。”

沈主君做为将军夫郎,自然有?递帖子进宫见太君后的权力。

沈君牧眼睫煽动,像是?在给自己出宫找个合理的借口,“我去送冯相了。”

“我知道,”报春笑,“在宫里?出宫是?不方便,不过等出宫就好了。”

春闱结束,接下来批阅卷子是?礼部跟翰林院的事?情?,沈琼花已经开始找人重提后宫之事?,也就是?说沈君牧快要?出宫了。

回到寝宫中,沈君牧打开自己床头的小木匣子,将手炉放进去。

里?头除了两个手炉,还有?一支油皮纸折的橘黄色的花,不值钱,但他依旧没舍得扔,而是?好好的收了起来。

沈君牧洗漱后,穿着?一身白色棉质中衣盘腿坐在床上,长发随意用青色发在背后束了几道打个结。

棉被被他披在身上,连同脑袋一起遮住,这才将小匣子抱过来,伸手从里?面将那支纸花拿出来,手指搓着?花的茎,轻抿着?唇皱巴起脸。

他还没来得及看御花园里?入夏的花,也没有?看宫里?深秋的桂花,更没见到年底的雪花……

借着?床前一抹小小弱弱的油灯光亮,沈君牧手指点着?花瓣,头回有?些疑惑。

他想出宫吗?

他为什么会不想出宫呢?

听见殿里?有?动静响起,沈君牧吓了一跳,以为是?报春,立马将花放回去,把?匣子盖上抱在怀里?,甚是?试图撩起中衣衣摆,把?匣子贴着?肚皮藏起来。

直到哼哼哧哧的声音逼近。

冯朱朱在床跟前蹭床,想上去。

它的窝放在了屏风后面,但它平时?在冯府都贴着?王氏睡,现在这宫殿又大又陌生,冯朱朱可能是?害怕,跟只?没断奶的小狗一样,来找沈君牧。

沈君牧瞧见报春没来,这才舒了口气,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低头看冯朱朱,“是?你啊。”

他伸出一只?手,摸摸冯朱朱的脑袋,几乎趴在床边跟猪聊天,小声问,“你想不想留在宫里??”

冯朱朱想睡床,讨好地拱沈君牧的手心,脑袋一上一下。

沈君牧觉得掌心湿湿痒痒的,抿着?唇露出笑意。

“想,对不对。”沈君牧替冯朱朱回答,声音轻轻的。

他捏捏猪耳朵,又问,“那你喜不喜欢大夏?”

冯朱朱像是?听懂了“大夏”两个字,往后退了两步,昂着?猪脑袋看了沈君牧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扭动两瓣屁股一拽一拽地走了。

走了……

沈君牧,“???”

“你不喜欢大夏啊?”沈君牧直起身子,“是?大夏,不是?松果。”

冯朱朱跑的更快了,一溜烟回到屏风后面,往猪窝里?一趴。

沈君牧,“……”

沈君牧抿唇,很是?疑惑,怎么连猪都不喜欢大夏?

他母亲不喜欢大夏,朝臣不喜欢大夏,可梁夏并不像她们说的那么心机深沉卸磨杀驴,利用完冯阮就把?人发配东北。

她会跟冯阮行晚辈礼相送,会亲自去接松果两姐妹出考场,会不顾身份跟她们抱在一起欢呼春闱结束。

沈君牧低头捏自己手指,感?觉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梁夏。

不止是?少年帝王的魄力,还有?少年人的稚气跟活力。

反正跟自家的三个姐姐比起来,梁夏和她们都不一样,她没那么板正,也没那么讲规矩。

她会在吃饭时?,欠欠地拱火,会趁着?松果没注意,垂眸抿唇给他剥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让他快吃。

甚是?会偷偷借着?马车颠簸轻轻撞他肩膀,也会不止一次靠在车厢里?,红着?脸一直看他。

沈君牧问过周鱼鱼了,周鱼鱼看了梁夏两眼,冲他摇头,示意梁夏身体?健康没任何毛病。

所以她的夜不能视是?假的,唯有?隔着?袖筒搭着?他的掌心上车才是?真。

被子里?可能太热了,闷得沈君牧脸红。

他越想越苦恼,甚至开始拥着?被子纳闷。

她们怎么会不喜欢梁夏呢,虽然她八百个心眼,可每一个心眼都是?好的啊!

沈君牧得出结论,很肯定的点头。

都怪她们不够了解大夏,这才像原先的他一样,对她产生了一些小小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