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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嫔娘娘身边得力的姑姑将她们领到一间偏殿,偏殿里整齐地摆放着桌案与椅子、屏风,上头还放好了笔墨纸砚,兆氏这才发觉为何她觉着后罩房不一样了。

很明亮。

后罩房的所有窗子都不是窗纸,而是换上了舶来的玻璃,有彩色的能折射出缤纷光线的玻璃窗,也有能让阳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进来的透明玻璃,上头挂着竹帘,竹帘半卷,还会露出手绘小花儿的小风铃。

这间偏殿正是如此,全按上了方块透明玻璃,在这里头,没有沉闷的燃香的余味,也不阴凉昏暗,里头夏风与阳光都能随意来来去去,还能映出外头湘竹的影子。

太子嫔娘娘就站在明亮的偏殿里,阳光正打在她身上薄纱衣裙上,她没有特意打扮,舒舒服服地穿着家常衣裳,头上只戴了一个小小的珍珠钿子,可是依旧风姿卓绰,就好像生来就长在这微风、这竹影里的一般,美得令人心悸。

在御花园的时候,兆氏被留牌子时远远地瞥见了一眼,但没敢细看,今日才算得见,才知道为何宫里的太监们都说,太子嫔娘娘,那是仙女下了凡的。

之前还以为是奉承,如今才知道,竟是实话。

兆氏和秀女们一齐福身行了礼,便笑着道:“今儿叫你们来,是有些想问你们的话,我都在纸上了,坐下用茶、用点心,顺道替我写几个字吧。”

“是,娘娘。”众人福身应是,在姑姑们的指引下分别落座。

兆氏望着桌案上摊开的两张长卷,上头用娟秀的簪花小楷整齐地写了不少问题,她定睛一看,只见第一行字是:“勿欺瞒”、“题有相似,作答勿自相矛盾。”、“请在一炷香内答完。”

接着才是第一道问:“请自省自身,绝大多数时刻,您觉得自己是——”(请将以下答案的序号填入横线中)

“甲、总能够细致入微地思考问题。”

“乙、总能够包容与自己想法相左之人。”

“丙、行事之前会预估可能发生的各类情形。”

“丁、总能够满怀信心面对挑战。”

“戊、……”

兆氏看得有些恍惚,却又下意识去思考,自己是怎样的人呢?

不对……她听说被传召去永和宫与翊坤宫或是永寿宫的秀女,要么是考验绣活、要么是陪伴娘娘们喝茶说话,要么是赏花行花令,怎么轮着她,就成了考科举了!

和兆氏一般愕然的秀女不在少数,但坐在她左手边、斜前方的富察舒和居然已经淡定地执笔蘸墨,开始作答了!兆氏心里一阵慌乱,连忙也拿起了笔,咬着笔杆子思考了会,在第一道问的末尾犹豫地添上了“丁”字。

以往她阿玛让她做一个很难的卯榫结构时,她即便绞尽脑汁、熬三个大夜也会琢磨出来,她觉着她算得上……是个不畏艰难的人……吧。

磕磕绊绊地答完一卷,下一卷居然写着“百科常识”,第一道问是:“请问诗句‘西出阳关无故人’中的阳关指的是大清现今哪个州府?(含蒙古诸部)”

兆氏:“……”默默地流下了学渣的泪水。

扭头望向窗外,只见风铃叮铃地摇晃着,树影之间,廊下安置着晒褪了色的竹子摇椅,太子嫔娘娘惬意地坐在摇椅上,手边的小几上摆着红彤彤的果子和喝了一半的茶,还有被风吹得翻了许多页的书,她怀里还撸着从墙头跳了下来,在她身上翻滚蹭痒的猫。

等稀里糊涂、乱涂乱画、连蒙带猜好歹将两个卷子都写得满满的,兆氏与其他秀女都收到了太子嫔娘娘赏赐的手帕或是团扇,等出了毓庆宫,兆氏才犹犹豫豫地问向她身侧沉默无比的完颜氏:“完颜姐姐,那个……你第二卷 第一道题答的是什么啊?”

完颜氏也有些欲哭无泪,道:“我写的敦煌县,不知道对不对?”

还没等兆氏说话,另一个秀女就插嘴道:“啊,不是甘肃吗?”

“你啊这说得什么话,敦煌县就在甘肃啊!”

“我写的红山口。我看过《阳关考》!”

“可是娘娘问的是阳关在哪个州府,你写红山口怎么能算对呢?”

兆氏看向一边安安静静站着的富察舒和,犹豫了会儿才开口问道:“富察姐姐……您写的什么呢?”

富察氏微微笑道:“写的是直隶安西州。”

这些秀女们才恍然大悟,没错啊,甘肃隶属直隶,下辖九府七州,安西州下头正是敦煌县,敦煌西南为阳关,但题目问的是哪个州府,反倒不能写敦煌了!

而毓庆宫后罩房里,满脸通红的弘暄、正低头翻看卷子的弘晳都被程婉蕴摇着扇子逼问觉着哪个好。秀女们在笔试的时候,两个儿子都被她叫过来在屏风外头看了一眼。

弘暄已经有了少年人模样了,天天被要求跳高摸梁的他总算蹿高了一个头,如今有了少年人该有的青竹一样的身板,但被程婉蕴笑着问的时候他还是会露出腼腆的神色。

实际上他根本没好意思多看。

“全凭额娘做主……”不论程婉蕴如何步步紧逼,他也只有这句。

程婉蕴都想戳他额头了,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把人叫来让他看,他居然没好意思看!本来她就有点没头绪,结果这孩子还不看,不给她点提示。

她只好转向另一个让她头疼的好大儿:“你呢。”

为何她对弘晳头疼呢,因为她准备把弘晳叫来相看的时候,弘晳从满桌子的设计稿里茫然地抬头问她:“额娘,我可以不娶吗?”程婉蕴整个炸裂,瞪圆了眼:“什么,你再说一遍?为什么?”

“儿子想把屋子都改成研究所,莱先生有好多研究所,我一个也没有。”

“这和你成亲不成亲有什么干系?”程婉蕴不理解。

“占地方啊,没地方安置。”

“……”她头好疼。

后来被太子爷一顿竹板炒肉,弘晳老实了。念在他年幼,太子爷没把他那堆铁皮都扔了,但还是黑着脸说:“若再耽于旁门而不管不顾,你以后都不许再碰了!”

程婉蕴赶紧出来打圆场。

弘晳虽比弘暄小两岁,但个头已经快越过弘暄了,他从秀女们的卷子里抽出一份来,对程婉蕴道:“就她吧,只有她算出来了那道算学题。”

程婉蕴低头一看,竟然正是富察氏的卷子。其实在秀女们答题的时候,添金和青杏在里头伺候着,她就听青杏说了,富察氏下笔如有神,几乎没有停顿、犹豫,程婉蕴后来好奇,第一个看她的卷子,就发现她涉猎极广,基本常识题都能答出来,她就在猜测,这富察家藏书够多的啊。

而这笔试里有几道算学题,都是弘晳出的,大多数秀女在这上头都空白写不出来,或是混写一通。比如理论学渣兆氏,但她在其他有关建筑测绘、锻造上头的题目都能答出来。

程婉蕴犹豫了会,还是将兆氏的卷子也抽出来问他:“那这个呢?她呢?额娘想指给你当格格成吗?”

她其实很为兆氏惋惜的,钟粹宫的事她也听说了,反抗了实际上就踩进那些人的陷阱里了,兆氏还是太率真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很担心兆氏还能不能入太子爷和康熙的眼,更担心这个小姑娘出了宫以后,只怕婚嫁也难了,所以程婉蕴出于同情,还是问了问弘晳,如果他喜欢,或许还能争一争。

毕竟在太子爷和皇上眼里,就如同蒸汽机只是个“机器”一般,兆氏她只是个格格,也不过是个格格罢了。

但弘晳却一脸认真道:“我就要一个福晋就够了,不要格格。”

“……为什么?你好好说。”程婉蕴眼神危险地盯着他,臭小子要是敢再说一次占地方,她立刻就让咪咪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