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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议!”另一个大胡子武将也是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朗声说道,“皇上,因肃王一己之私,害得西北无数将士惨死战场,陇州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真真罪无可恕!”

想到肃王所为,武将们皆是觉得齿寒。

作为武将,他们难免征战在外,比起面对强敌,更可怕的是后方援军、粮草运送不及导致众将士命丧他乡,那真是死不瞑目!

“皇上,肃王如此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卖国求荣之人,实在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

“皇上,还有那孙明鹰身为天子近卫,辜负圣意,助纣为虐,逼宫谋反,亦是罪无可恕!”

“……”

几个文武官员皆是满腔义愤,一个个直抒胸臆,讨伐肃王与孙明鹰的种种罪状。

不少臣子皆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殿上一片喧哗嘈杂,唯有楚老太爷仿若未闻般静立在一侧,半垂的眼帘下,双眸幽黑如墨汁,似暗夜,又好像无底深渊一般……

他的心口彷如被千万根针刺一般痛不欲生,往事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飞快地闪过。

八年前,蒲国大军从西州一路打到陇州西境临泽城,长子楚君羡带领全城军民死守城门,却迟迟等不到大盛援军到来。

在城破那日,长子决然殉城……

楚老太爷早就心知肚明长子会死得如此惨烈,是因为肃王从中作梗以至没有及时增援,才会导致临泽城沦陷敌手。

然而,当年肃王却是义正言辞地以粮草、军备不足为由推卸责任。

哪怕自己位居一品国公,也难以让真相大白天下,令肃王伏法……

想着,楚老太爷的心底又泛起一股浓浓的苦涩,迅速地扩散开去,一直蔓延到舌尖。

至今,他都清晰地记得当年才年仅七岁的阿辞泪流满面地对他哭喊着:

“祖父,难道因为没有证据,就让爹娘平白送了性命,临泽城一城的军民枉死吗?!”

“祖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等血海深仇若是不报,孙女死不瞑目!”

“祖父,若是国公府不便出面,那我来!”

阿辞坚定而决然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但当时的楚老太爷却只能叹了口气,拉住了她的小手,告诉她,她是楚家的嫡长女,她绝不能任性行事。

于是,那之后,小小的阿辞就再也不曾哭过,哪怕是送父母出殡的时候……

楚老太爷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心也更痛了。

如今,连阿辞也不在了……

他的阿辞,自小就聪慧、乖巧、贴心的阿辞,是他和妻子最疼爱的孙女,偏偏慧极必伤啊……

楚老太爷的眼眶一酸,眼睛微红,心绪又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如今,肃王府已经彻底垮台,长子、长媳还有阿辞,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只可惜了……

肃王至今还没有拿下!

楚老太爷眯了眯眼,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现在,他就担心若是肃王真的得到闵州李家的庇护,一路逃往滇州,那么就麻烦了……

想着,楚老太爷抬起头来,眉宇紧锁,眸底晦暗不明。

不过是短短的几息时间,四周众臣的情绪越发激昂,一个接着一个的大臣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一个个都俯首说着“臣附议”,声声不断,群情激愤地请求皇帝严惩肃王一脉。

忽然,一个高亢的男音从一道道声音中跃然而出,昌平侯大步站了出来,出声请命道:“皇上,末将愿带兵前往闽州,为皇上拿下那逆贼肃王和李羲!”

闻言,楚老太爷双目微瞠,不由抬眼朝御座的方向望去。

宝座上的皇帝额角青筋乱跳,想着肃王所为,不禁捏皱了手中的那纸信纸,心头的怒意就如那暴风雨夜的巨浪般,一浪还比一浪高。

群臣愤慨,他若是不除掉肃王及其一干党羽,真是枉为大盛天子!

“啪!”

皇帝愤怒地一掌拍在金漆雕龙扶手上,拔高嗓门对着下方的群臣道:“肃王一党欺君叛国,绝不能姑息。还有,闵州李家……”

皇帝的话说到一半,就见殿外一个禁军将士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那盔甲撞击声尤为刺耳响亮。

“皇上,”那禁军将士大步跨入殿内,声音洪亮地对着那高高的御座抱拳禀道,“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求见!”

程训离从闽州回来了?!皇帝怔了怔,急切地朗声道:“宣程训离!”

那禁军将士抱拳领命之后又疾步而去。

众臣则是面面相觑,不少人都知道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已经离京好一阵子了,想必是奉皇命办差去了。

可是程训离此刻回京后,没等着下朝后与皇帝私下禀报,反而急着冲来金銮殿,莫非程训离是有什么要事要禀?!

众臣心底疑窦丛生,四周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就在这种古怪安静的气氛中,一身飞鱼服、乌纱帽的程训离风尘仆仆地朝金銮殿走来,他整个人看来消瘦了一圈,却是精神奕奕,目露异彩。

程训离在众人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进了金銮殿。

给皇帝行了礼后,程训离就迫不及待地抱拳禀道:“皇上,肃王图谋不轨,与南怀勾结,已被闽州总兵李羲拿下,正押来京城。末将先行一步,前来禀报皇上……肃王再过数日便能押解至京!”

程训离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在金銮殿四周,如同平底一声旱雷起,炸得众人久久没回过神来……

金銮殿上,满堂寂静。

连皇帝都惊得呆若木鸡,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一时没反应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驻了,沉默蔓延,空气微凝。

许久之后,皇帝才清了清嗓子,缓缓问道:“程训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语调还有些僵硬。

程训离仰首看着皇帝,理了理思绪,就有条不紊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半个月前,程训离快马加鞭抵达了闽州后,本来是想暗访一番的,却无意中发现肃王也暗中来了闽州,并履次进出总兵府。

起初,程训离以为肃王和闽州总兵李羲勾结,打算悄悄搜集二人勾结的证据,没想到后来李羲竟突然出手,以肃王意图谋反为名,雷厉风行地拿下了肃王,现在李羲正押着肃王从闽州赶来京城。

程训离说完后,就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奏折,又道:“皇上,这是李羲上的奏折。”

程训离恭敬地俯首,双手高抬地呈上了那本奏折。

一个內侍急忙接过那奏折,转呈给了皇帝。

皇帝急切地打开了那道折子,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着。

李羲在奏折里详细陈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肃王大逆不道,屡次意图唆使自己为其效力,似有谋反之意,而自己深受皇恩,焉能有负陛下之心,便只是虚以委蛇,不曾应下。

三番两次后,肃王见李家不从,记恨在心,就伪造账册,告李家盗卖军粮之罪,想把李家从闽州总兵的位置上拉下来,幸而,皇上圣恩,信任李家,肃王才没有得逞。

此次,肃王再访闽州,李羲从肃王的言语间探知肃王与南怀勾结由来已久,如今滇州危急,他深觉此事事关重大,就贸然先行拿下了肃王,并恳求皇帝恕罪云云。

皇帝反复地将那折子看了两遍,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皇帝眯了眯眼,眸子幽深,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再问道:“李羲是何时拿下肃王的?”

“回皇上,乃是正月十二。”程训离回道。

皇帝微微颌首,眸光一闪,耳边不由响起正月初七那日端木绯在钟粹宫里随口说的话:

“……表哥来拜年时还与我和姐姐抱怨说,每年新年,闵州那边就有讨厌的人过去拜年,每次应酬起来好生麻烦。”

这李廷攸所指的“讨厌之人”,果然就是肃王了!

真相竟然是这样。

皇帝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几分唏嘘、几分感慨:如此看来,倒是自己误会李家了。

原来这些年肃王一直在暗中拉拢李家,但李家对自己忠心耿耿,一心为主,才没让肃王的阴谋得逞!

也是啊……

若李羲真有二心,此次也不会、更不敢亲自押送肃王进京。

想着,皇帝的眼神渐渐沉淀了下来,想着自李家到了闽州后,闽州水师连连大捷,将那海上为患的海匪倭寇彻底镇压,闽州这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李羲本有五子,其中李三爷和李四爷几年前战死海上,说来李羲那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大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能有如此忠臣在闽州为大盛镇守一方,是自己、也是大盛之福啊!

皇帝的神情放松了不少,嘴角微勾,感叹道:“李家真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这句话落下后,殿上的气氛又是陡然一变。

皇帝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代表着李家从肃王党中被彻底摘了出来,甚至还在这次的“肃王谋逆案”中立下了大功。

朝臣们暗暗地彼此对视着,心道李家这次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皇上,”岑隐又对着皇帝作揖道,“那李廷攸……”该做何处置?

皇帝这才骤然想起李廷攸还在东厂的诏狱里待着,直接打断了岑隐道:“阿隐,即刻释放李廷攸……还有,令人亲自送他回府,莫要怠慢了。”

于是,等到李廷攸从诏狱中出来的时候已是正午,乍一看,他与之前没什么差别,不胖不瘦,身上还穿着原来的那袭蓝袍,只是浑身隐隐散发出一种腌咸菜的味道。

李廷攸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皱了皱眉,就在几个东厂番子的护送下迫不及待地回了祥云巷,梳洗了一番后,便又立刻策马去了尚书府。

“姑娘,李家三少爷被放出来了!……刚刚被迎进府了!”碧蝉喜滋滋地冲进来禀道。

端木绯正坐在小书房的窗边,闻言,身子顿时微颤,手里的黑子脱手而出,“咚”的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端木绯却是毫无所觉般,抬眼看向了西方的天空……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端木绯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阿辞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碧蓝的天空,红润的樱唇扬了起来,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笑得灿烂。

然而,她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却浮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在阳光下,水光似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