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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方只觉得这屋子里比外头还要阴冷一分,额头渗出不少冷汗。

他用袖口擦了擦汗,正想告辞,就听一个东厂番子对着曹由贤禀报道:“曹千户,小的已经派人去请督主了。”

刘启方还没出口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自觉地接口道:“那本府就等督主来了,问过安后再走。”

那一男一女两个南怀探子被押着跪倒在地,头发凌乱不堪,脸上也脏兮兮的,看来就像是哪里来的乞丐般,也唯有那锐利的眸子与倔强的嘴角透出他们的身份不同一般。

刘启方有些忐忑地等待着,目光难免扫到放在一旁的那些个刑具,拶子、锒铛、夹棍、铜锤、弯钩、长钉……

这一件件、一样样直看得刘启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巴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

他屏息等待着,半盏茶后,就看到岑隐熟悉的身形悠然随意地跨入屋子里。

岑隐的身上还穿着之前的那身大红色麒麟袍,屋里屋外那近乎血红色的灯光给他浑身裹上一层危险的光晕,嘴唇如那身上的衣袍般红艳似血。

岑隐明明微微笑着,刘启方却感觉似有一股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刘启方心里打了个寒颤,连忙应了上去,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这都快二更天了,真是辛苦督主了。”

刘启方笑吟吟地好一阵嘘寒问暖,说着什么“皇上少不了督主”,“督主能者多劳”云云的恭维话,好像这朝堂上没了岑隐就要瘫痪、大盛没了岑隐就要亡国似的。

岑隐一撩衣袍,随意地在上首的一把太师椅上坐下了,淡淡地问道:“刘大人可要留下来听审?”

刘启方心里咯噔一下,连连摇头道:“不用了。这人送到了,下官就先告退了。”他擦了把冷汗,唯恐岑隐留他似的,赶忙快步走了。

这东厂的诏狱来这么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再来了!

岑隐修长如玉竹的手指端起茶盅,吹了吹浮在茶汤上的茶叶,看也没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南怀人,道:“带下去审吧,可别把人弄死了!”他红艳的嘴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是,督主。”曹由贤恭敬地抱拳领命,随意地做了个手势,就有两个东厂番子把人给押到了隔壁屋。

岑隐慢悠悠地捧着茶盅饮了口热茶,嘴角翘得更高了,似乎对这茶还颇为满意,一股淡淡的茶香随着热气弥漫开来。

乍一看,彷如一个优雅的贵公子正身处一间茶室中,悠然品茗。

“啪!啪!啪!”

没一会儿,隔壁的屋子里就传来一阵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一下比一下重,间隔一下比一下少……

紧接着,声响又变了,一时“砰砰”,一时“咚咚”,一时“汩汩”,又一时静默……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声音夹着阵阵痛苦的闷哼声从隔壁传来,让听者浮想联翩。

然而,岑隐却是面不改色,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饮着茶。

须臾,他又随手拿起一册《左传》,静静地翻了起来,一页接着一页,不紧不慢,长翘浓密的眼睫偶尔微微颤动着……

一旁服侍的小蝎仔细地看顾着炉子上的茶水,适时地给岑隐添茶加水。

屋子里,静谧悠然而闲适。

而一墙之隔的地方,却是阴森血腥而压抑。

两者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时间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流逝,远处传来了“咣、咣”的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极具穿透力,伴着更夫慢悠悠的吟唱声。

二更天到了。

当锣声渐渐远去后,隔壁又有了动静,曹由贤快步地回来了,恭敬地对着岑隐禀道:“督主,这两个南怀人骨头很硬,说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不肯吐露紧要之事……还请督主再给属下几天,便是再硬的骨头看,属下也能把它给‘打碎’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低挤出般,带着一股像是由阴间而来的阴冷之气,他身后的东厂番子低眉顺眼,为那两个南怀人捏了把冷汗:曹千户可是有曹马面的外号,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巴。

岑隐放下手里的那本《左传》,随手放在一边,颔首道:“人就交给你了。”

他绝美的脸庞还是那般气定神闲,云淡风轻,又捧起了茶盅,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茶盅,又问:“这两人落脚的地点查到没?”

“查到了。”曹由贤立刻就回道,“在城西的众兴商行。他二人是以行商的身份在川州加入了商队,路引齐全,又混在商队里,因此进城时才得以蒙混过关。”

“那就先把众兴商行给抄了。”岑隐轻描淡写地吩咐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曹由贤应了一声,随手做了个手势,他手下的一个东厂番子就退了出去,跟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似有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出动了,凌乱急促的步履声渐渐远去……

四周很快又归于平静。

又饮了两口茶后,岑隐神色淡然地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衣袍,闲庭信步地走出了屋子。

小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一道影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