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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隐沉默了,马蹄声回荡在他们耳边,几人一路策马前行。

当端木纭以为岑隐不会再说这个话题时,他突然又道:“辛苦的人不是我,是姐姐。”

那个时候,姐姐还在,他们俩还能相依为命。

岑隐的眸子望着前方,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忽然话锋一转:“到了。”

他拉了拉马绳,胯下的马儿开始放慢了速度,其他人也是“吁”地开始降速。

正前方几十丈外,可以看到一圈木栏杆朝两边延伸开去,围住一大片绿荫与小湖,正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巨大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栖霞马场”这四个大字。

栏杆内,可以看到七八十匹马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在奔跑,或是在吃草,或是在一片小湖边饮水,悠然地甩着马尾。这些马匹身躯结实匀称,体态优美,那长长的鬃毛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一般,一看就是良马。

端木绯再也顾不上岑隐,明亮的大眼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远远地眺望着前方,看得目不暇接。

也不用岑隐吩咐,那个小胡子就主动跑去找马场的小厮,扯着嗓门道:“我们要买马场,你们老板可在?”

“在在在!”原本躲在树下那哈欠的青衣小厮登时精神一震,连连点头,朝马场西北角的一处院落跑去。

没一会儿,一个着褐色元宝纹锦袍的中年男子跟着那个青衣小厮气喘吁吁地来了,快步迎了上来。

“见过公子,两位姑娘。”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给三人抱了抱拳。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人,见这三人皆是衣着华丽、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心中愈发雀跃,自我介绍道:“免贵姓程,听说三位想要买马场?……要不,我带三位先到处看看?”

岑隐点了点头,随口道:“程场主,带我们去马厩看看吧。”

“三位请这边走。”

程场主殷勤地伸手做请状,带着他们往东北边的几排马棚去了。

这个马场显然有些年份了,走近了就可以看到马棚上有不少修修补补的痕迹,木料在经年的风雨摧残下,难掩沧桑。

夏日的暖风习习吹来,拂得四周枝叶摇曳,也送来一种马匹特有的腥臭味与它们的嘶鸣声。

程场主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个姑娘,就怕她们露出嫌恶之色,以致生意告吹。

端木纭和端木绯在端木府就常去马厩照顾霜纨、飞翩和乌夜,对于这种味道早就习以为常,姐妹俩皆是面不改色。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一排马棚前,马儿此起彼伏的咴咴声自马棚里传来。

姐妹俩饶有兴致地环视着马棚的环境,发现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

此刻,一部分马在外面的草地上遛弯、啃草,也有一些马被关在马棚里,或是在喝水,或是在吃饲料,也有几个马夫在一旁刷马。

端木纭随意地走到两匹白马前,这两匹马一大一小,神情亲昵,显然是母子俩。端木纭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小马驹后,猜测道:“这匹马驹应该不超过一周岁吧?”

程场主有点意外,脱口道:“姑娘还懂马?”

岑隐也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嘴角微扬。

“我只是养过马驹而已。”端木纭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眼神柔和似水。她们家飞翩也才一周岁四个月而已,是她和妹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

“养马要先学相马,你们俩可知道如何看马的年纪?”岑隐含笑道。

端木绯走到端木纭身旁,兴致勃勃地说道:“岑公子,我看马经里说,从成年马的牙齿,就可以看出它的年纪!”

“不错。”岑隐点了点头,他才刚抬手,那小胡子就机灵地上前了两步,熟练地掰开了马嘴。

岑隐抬手指着那匹母马的牙齿,解释了一番,从门齿犬齿,乳齿恒齿说到齿数齿形,以及齿坎等等。

姐妹俩皆是颇为受教地点了点头,端木绯是熟读过一些相马经,但是听岑隐这一解释,才算把文字与实物对上了,还颇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岑督主懂得可真多。端木纭心道,幸好今天有岑隐一起来陪着看了马场,那她可以放心了。

连小胡子也觉得颇为满意,他的手虽然没能给督主提点心盒子,现在也算派上了用场,是不是?

姐妹俩随着岑隐看了一圈马场,端木纭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那程场主道:“程场主,你这马场要多少银子?”

“……”玩得不亦乐乎的端木绯突然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又呆了呆,心道:所以,姐姐是真要买马场了?

看着端木纭那明快坚定的眼神,端木绯歪了歪小脸,对自己说,买就买吧,姐姐高兴就好。多个马场也挺好的,以后,她还可以带飞翩和霜纨来这里找小伙伴们玩!

程场主也是爽快人,他看出端木纭虽然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但是言行爽利,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就开口道:“这位姑娘,我急着要回老家,所以想赶紧卖了这个马场,只要八千两就好,不过,还请姑娘尽快筹钱。”

岑隐微微颔首,这样的马场要是平时至少一万两,八千两也算是贱卖了。

这个价格委实便宜得出乎端木纭的意料,她心念飞转,心算了一下手上能拿得出来的银子,果断地拍板道:“好!”

姑娘家的声音明朗清澈,掷地有声。

程场主登时就喜笑颜开,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我们先写一张契书,还请姑娘今日先给两成定金。我们三天后再去衙门过户,把剩下的钱一次付清。”

端木纭爽快地说道:“那我就劳烦程场主赶紧拟契书吧。”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端木绯就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看了看对方拟好的契书,然后签字画押,又当场给了定金,一张面值一千两和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

这还没一盏茶功夫就全搞定了。

原来姐姐平时随身带这么多银子啊。端木绯的神情登时变得有些古怪,看着端木纭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契书一式两份,端木纭和程场主各收好了自己的一份,相约三日后巳时去衙门办过户手续。

端木纭仔细地收起了契书,感觉今天又完成了一桩大事。她明艳的小脸上,神采焕发,心道:马场买好了,妹妹的嫁妆又多了一样。

端木纭用近乎慈爱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唔,接下来她再给妹妹备个啥呢?京郊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有温泉的庄子……

不过,她手头的现银有些不够了,得再存存……她先去打听一下,了解一下行情也好。

端木纭心里暗自琢磨着,一不小心就魂飞天外了。

“那我送送几位!”

程场主笑不绝口地亲自把端木纭、端木绯和岑隐几人送出了马场,殷勤周到。

端木绯摸了摸自己霜纨,正要上马,就听前方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夹杂着一些男子的吆喝声。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就见二三十匹骏马朝这边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一个个都着铜甲铁盔,看来气势汹汹。

四周的空气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微微凝固。

程场主抬眼望着来人的方向,面色微变,眸色闪烁不定。

随着阵阵马儿的嘶鸣声,那些面目森冷的骑士都“吁”地拉着马缰停下了马,一匹匹高头骏马高抬着双腿,打着响鼻。

一看这些骑士的打扮,就知道他们是禁军。

为首的禁军是一个三十六七岁、长着大胡子的男子,看打扮,应该是个禁军队长。

那禁军队长骑在一匹棕马上,下巴微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前方的几人,粗声问道:“谁是这里的马场主?”

他也没等人回话,就趾高气扬地接着往下说道:“南境战事紧急,朝廷要征马,这家马场被征用了!”

端木绯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与身旁的端木纭面面相觑。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不是“征用”,是要明抢吧?!

四周静了一瞬,温度仿佛陡然下降了不少。

那程场主急切地指着端木纭,赔笑道:“军爷,这马场已经卖给这位姑娘了,契书也已经签了!”

他言下之意有两层,一来是示意这伙禁军找端木纭讨马场,二来也是对端木纭声明,这契书签了,买卖就算成了,哪怕马场要被官府征收,那也与他无关,端木纭该付的余款还是要给,否则,他自可以凭借契书去官府告端木纭赖账。

很显然,这个程场主是个消息灵通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知了自己的马场要被朝廷征收的事,就赶紧将马场甩手,打算坑别人。

端木绯神情微妙地看向了岑隐一眼,抿着小嘴心想:唔,这算不算是岑隐让人讹了呢?

“……”端木纭微微皱眉,这岂不是代表妹妹的嫁妆要少了?!

端木纭转头看向了那程场主,毫不退缩地据理力争道:“程场主,契书虽然已经签了,但是你事先可没说朝廷要征用!这个亏我不吃。要么退钱,要么你就再给我一个马场!”

端木纭目光明亮,神情坚定。

岑隐怔了怔后,唇角翘了起来,那种轻松愉悦的气息自然而然地从体内散发出来。

他身后的两个下属已经傻了,身形僵直如同被冻僵般,尤其是那个小胡子,心里暗道糟糕:本来以为自己这次把马场的差事办得再漂亮不过,没想到竟然疏忽了,打听得不够仔细,害得督主被讹了,失了面子。

而另一个下属则用一种与端木绯神似的眼神看着那程场主,觉得这老板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督主都敢讹。

端木绯的嘴角微勾,眸子熠熠生辉,心里非但没有一丝恼意,反而觉得——

怎么那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