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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倚靠在美人榻上的许景思缓缓地坐了起来,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俊美的少年郎,妖艳的脸庞上笑容更浓了,眉眼之间尽是勾人的魅惑风情。

她起身亲自把封炎扶了起来,笑道:“阿炎,你都长这么大了!”声音婉转柔媚。

她仰首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的少年,柳眉一挑,低低地叹道:“我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才六岁……这才眨眼,阿炎你就这么大了!”她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的面庞深深地镌刻在心中,“你的鼻子和耳朵都像你娘亲……”

“我娘也这么说过……”封炎也在看着许景思,眸光闪了闪,薄唇微抿。是啊,似乎才弹指间,就十年过去了……

对于许景思,封炎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

彼时,许父为两广总督,许家人常年待在两广,封炎小时候见过许景思的次数也不超过五个指头,最后一次,是许景思为了和亲蒲国,需要从京城发嫁,她才会来京,在公主府里借住了半月。

短短的半月,她与他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只是偶尔间,在他练武时,读书时,会看到她远远地望着他,神情沉静,目光明亮,宛如那风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般……

“阿炎,坐下陪我说说话。”许景思拉着封炎的手腕走到屋子中间的方桌旁坐下,又亲自给他倒茶,“蒲国的奶茶你想必喝不惯吧,我这里有好茶,黄山毛峰,你试试?”

说着,她笑吟吟地对着封炎眨了眨眼,那艳丽魅惑的眸子里多了一抹慈爱,对着封炎的言行之间不见丝毫生疏。

毛峰如兰的香气随着斟茶声弥漫在屋子里,冲淡了那浓郁的薰香味。

杯子里的茶汤清碧微黄,清澈明亮,嫩绿的茶叶在茶汤里沉沉浮浮,这一闻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的毛峰。

封炎看着茶碗中清澈的茶汤,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翘,“娘说,姨母最喜欢的茶就是毛峰,还特意命我送来了一些毛峰。”

许景思怔了怔,抚掌笑了,“还是安平姐姐最懂我!……阿炎,快与我说说,这些年你和安平姐姐的事。”

封炎就零零散散地说起了这十年的事,说起他去北境历练的事,说起杨家被抄的事……说起皇帝下旨赐婚的事。

听闻安平已经替封炎下了小定,又看封炎说到他的未婚妻时那副欢喜的模样,许景思看着封炎的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欣慰、惊喜、怀念、慈爱……等等的情绪糅合在一起。

阿炎一定会幸福的!许景思笑得微微眯眼,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阿炎,端木家的四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说到端木绯,封炎俊美的面庞上就神采焕发,说起他的蓁蓁有多聪慧,多机灵,多博学,多贴心……

随着他愉悦的声音,姨甥之间的那一点生疏一扫而空。

“你娘亲一定会乐坏的!”许景思妩媚的眸子里眸光微闪,灿若繁星,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前,“我还记得你娘亲怀你的时候,我特意进京陪你娘亲小住了一月。”

“你娘亲当时还说,若是生个小子,可得把儿子养好了,免得坑了未来的儿媳妇……小姑娘家家就要娇养才行。”

他才不会坑蓁蓁呢!封炎眉眼一挑,眼神自信而坚定。

看着傻小子一副愣头青的样子,许景思不由失笑,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同情”那位端木四姑娘。

许景思勾了勾唇,心底发生一声无声的叹息:安平姐姐把阿炎养得很好,很好!

窗外传来细微的枝叶摇曳声,似乎在附和着什么。

许景思浅啜了两口热茶后,含笑地说起正事来道:“阿炎,我知道你来了,就一直就想见你,只是最近不太方便,蒲国新王未定,我的身边有不少人盯着,所以我才特意借着今日的机会来见你。”

话落之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须臾,封炎才缓缓地问道:“姨母,您……还好吗?”

许景思怔了怔,红艳的嘴角微抿,那张绝艳的脸庞变得沉静下来,皎洁如月。

跟着,她又笑了,云淡风轻地说道:“习惯了就挺好的……”

她长翘的眼睫半垂,脸上似笑非笑,修长的玉指随意地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一派慵懒闲适的样子,举手投足间,万般风情。

封炎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正色再问道:“您有什么打算?”

许景思笑眯眯地以右手托着侧脸,说道:“本来,我没想到你能来……先嫁父再嫁子,若是在中原,怕是那些卫道者们都恨不得把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姬千刀万剐了。”

“姨母,我带您回去!”封炎的眸子变得深不见底,那犹带稚气的面庞上透着刀剑般的锋芒,“您可以暂时先待在南境,等到日后……我必会迎您归朝。”她为大盛做得已经够多了!

许景思那幽深的眸中微微荡漾了一下,却是话锋一转道:“阿炎,你想不想要蒲国?”

封炎毫不躲避地与许景思四目对视,乌黑的凤眼清澈如明镜,直言道:“我想。但是,战场之上靠得是男儿的厮杀,而非靠女子的牺牲。”

许景思的眸子里流光四溢,笑着道:“阿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封炎静静地看着她。

他那双漂亮的凤眼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对她而言,是那么熟悉。

许景思深深地看着封炎,嘴角无法自抑地扬起,再次叹息:安平姐姐果然把阿炎养得很好,好到出乎她的意料。

“我到蒲国已经快十年了……”许景思喃喃地说道,“刚到这里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六岁。”

那时候,不仅她对这里的地域民风不熟悉,而且孤独无依,她就如同一片风雨缥缈中的残叶。

彼时,朗日玛已经四十多岁了,她刚来时只是作为后宫中的一个侍妾。

蒲国民风开化,在朗日玛的后宫里,包括她在内的有名份的侍妾就有十一人,大多是依附蒲国的各族送给蒲王的贵女,还有女奴三十余人。

她从大盛远道而来,无倚无靠,当年,她从许家带了八个丫鬟、十二个侍卫的陪嫁,刚来的第一年,就死了一半,那时候的她,连她的人都护不住,更护不住她自己!

她既然来了,就不能在这个鬼地方等死!

一阵微风徐徐地自窗口吹来,吹得她鬓角的几缕碎发拂上她的面颊,给她脸上添加了几分肆意与洒脱。

“我用了近十年才挣出了一条活路,现在就一走了之也太亏了!”她抬眼朝窗外的碧空望去,笑容妩媚动人。

她来蒲国和亲可不是为了大盛,是为了许家,为了这个孩子。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她又怎么甘心前功尽弃!

封炎神情怔怔地看着身旁的许景思,右手在桌上握成了拳,瞳孔中似有汹涌的波涛在起伏着,久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姨母,我能做什么?”封炎又问道。

许景思的右手在手边的茶盅缓缓地又摩挲了一下,似乎在细细地体会着指下的纹路般,笑吟吟地说道:“按照蒲国的规矩,新王会在大王子赤德如和二王子牟奈之间选出,这两人,大王子粗莽,有勇无谋;二王子精干,自视甚高。”

顿了一下后,许景思又强调了一句道:“无论他们谁成了新王,按蒲国的规矩,我依然是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许景思抿唇一笑,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势在必得!

空气里似有澎湃的浪潮在拍打着,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推着一浪,势不可挡。

封炎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

许景思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又捧起了茶盅,但随即就停顿在了半空中,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阿炎,你薛叔叔的那个孩子可找到了?”

“找到了。”封炎简练地答道,声音中透着一抹复杂。

许景思面上一喜,放下了手里的茶盅,急切地追问道:“他可好?”

封炎瞳孔微缩,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浅笑,幽深的眼眸中更是浮起一抹浓得快要溢出的哀伤,缓缓地说道:“……他只是挣出了一条活路,和您一样。”

“……”许景思嘴角的笑意登时消失了,想再问,屋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接着就是刚才那个女奴的声音:“王后,时间差不多了。”

许景思连忙改口道:“阿炎,你先换一身衣裳,然后回席宴去。”许景思指了指美人榻上的一身蒲国衣袍,跟着,她就先退出了屋子。

封炎站起身来恭送她离去,接着就利索地换上了那身放在榻上的紫色翻领衣袍,袍子穿着正正合身,似乎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封炎徐徐地抚了抚衣袍,眸光闪了闪。

外面的那个女奴又着急地催促了一声,封炎就出了屋子,随那个女奴原路返回,没一会儿,就返回了后山的那个平台。

两边预先摆好的席位已经满了,只剩下前方的主位还空荡荡的。

封炎回到了温无宸的身旁,两人不露声色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需要言语,温无宸立刻知道,封炎是见到了许景思,而且许景思怕是自有她的打算……

温无宸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主位上那个属于王后的位置。蒲国不同于大盛,王后的权利并不仅仅限于后宫……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音用蒲语宣告着:“王后驾到!”

平台上顿时起了一片喧哗,宾客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皆是起身相迎。

只见,二三十丈外,一个穿到大红色斜襟织锦衣袍、腰环绣花锦带的年轻女子正朝这边走来,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着一式白袍的女奴,簇拥着她朝这边走来。

灿烂的阳光照得她鬓发上的金丝珠花闪闪发亮,一双魅惑的眸子被映得流光四溢,说不尽的万种妖娆,浑身似乎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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