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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惊讶地说道:“这姑娘的兄长原来是国子监被抓去……的监生啊。那可是读书人啊。”

“哎,说来国子监的监生,本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一个酸儒模样的中年人感慨地说道。

“不过进了‘那里’,想出来怕就难了……”

周围的人群交头接耳地说着话,谁也没敢直接把“东厂”两个字说出口,仿佛这是一个禁忌般。

“端木四姑娘,求求你,只要能救我二哥,我什么都可以做。”陶三姑娘膝行了两步,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亮得惊人。

端木绯与陶三姑娘四目对视,精致可爱的小脸上始终笑吟吟的,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灯笼竹柄,嘴角翘得更高了。

有趣。

端木绯正要开口,她身旁的端木纭抢先一步说道:“陶三姑娘,你找错人了!”

“东厂办差,是非对错自有律例,姑娘来求我妹妹又有何用!”

“东厂办事严正清明,若令兄无罪,又何须担忧!”

端木纭一派坦然地说道,目光清亮地看着陶三姑娘,不闪不避,神情坦荡,丝毫没有为对方的哀求而动容。

该说的说完了,端木纭也不想久留,拉起端木绯的手,直接绕过陶三姑娘离开了,脚步不疾不徐。

也不用她再说话,前方围观的人群就自动为姐妹俩让出了一条道来,他们微妙的目光落在这对姐妹身上,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周围几丈都是安静得出奇,气氛诡异。

端木绯乖乖地随着端木纭离开了,笑得嘴角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陶三姑娘的心思端木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只是懒得说破罢了,她回头朝陶三姑娘看了一眼,就走出了人群。

陶三姑娘与端木绯对视了一瞬,感觉自己的心思在她清澈如镜的眸子前似乎无所遁形,又气又羞。

“姑娘。”陶三姑娘的丫鬟跑了过来,急忙扶起自家姑娘,又替她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

陶三姑娘直直地看着端木绯姐妹俩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恍惚。

本来她也想好好与端木绯说,可是想到上次在国子监门口的事,她知道端木绯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帮助自己,方才她灵机一动,就故意在大街上跪下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以为端木纭和端木绯就算为了名声也会答应帮助自己,没想到她们姐妹俩不仅是铁石心肠,而且根本就颠倒黑白,说什么东厂清正严明,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因为自家父亲官位不高,就输给了这些权贵吗?自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身陷囹圄吗?!

陶三姑娘彷如石雕般伫立原地许久,怔怔地盯着端木绯娇小纤细的背影,直到她的丫鬟搀扶着她离开了,正好与后方的耿安晧交错而过。

耿安晧看也没看陶三姑娘,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端木纭,一双炽热的眼眸中只剩下了她。

在他的眼里,她的一笑一颦,一嗔一怒,哪怕是她离去的背影,都让他心动不已,心跳砰砰加快。

他想出声唤住端木纭,但又担心自己唐突,再说,被这位什么陶三姑娘一闹,这里也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了……

如果他这个时候叫她,她会不会不高兴?

耿安晧上前了一步,又犹豫地停下了,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几曾何时,他竟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生怕惹她不高兴。

端木纭和端木绯走远后,周围那些围观的百姓又喧哗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老王啊,你说这国子监的读书人能犯什么事啊,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杀人放火,也不可能贪污受贿,会不会是……抓错人了?”

“哎,这东……咳咳,朝廷的事,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也管不来……”

“我看啊,一定是弄错了。”

当事者都走了,围观者也就朝各个方向四散而去。

唯有耿安晧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眸光微闪,嘴角勾出一抹笃定的弧度。

自己不会弄错的,岑隐仗着圣宠,行事肆无忌惮,如今更是有几分飘飘然了,他无故关押监生的行径势必会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而他们耿家只要好好运作……

想着,耿安晧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野心勃勃的戾芒。

当他回过神来时,再去搜寻端木纭的背影,姐妹俩早就没影了。

算了,总会有机会的。耿安晧叹了口气,他思忖片刻,转身向陶三姑娘离开的方向走去,没看到姐妹俩从街尾的一家琴行出来了,拐弯去了邻街。

有道是,十二搭灯棚。

元宵临近,今日的京城已经开始为元宵灯会做准备,开始在街上搭起灯棚来,也引来不少围观的孩童,一个个仰头对着灯棚指指点点,神采飞扬,显然已经在期待元宵灯会。

端木绯的手里拿着一个趣致可爱的红狐狸灯笼,制作灯笼的师傅还特意用流苏做了条大红尾巴,当灯笼在空中飘荡时,长长的“红尾巴”甩来甩去,可爱极了,招来孩童们艳羡的目光。

端木纭笑吟吟地说道:“蓁蓁,我想好了,等元宵灯会那天,你就披上家里新做的那件绣着团子的大红斗篷,与这个灯笼一定般配极了。”

“我还在金玉楼给你定制了配套的狐狸首饰,明天应该就可以取了。”

“对了,还有绣着团子的短靴……”

端木纭说得眉飞色舞,端木绯乖巧地不时应着,心道:姐姐高兴就好。

话语间,就有胆大的孩子跑来问她们这灯笼是哪里买的,又有孩子兴致勃勃地跟在她们后面当小尾巴,眼睛闪闪发亮,都舍不得移开眼了。

看着后方那一溜的小弟小妹,端木绯颇有一种“大王巡山”的感觉,步履轻快。

姐妹俩逛了一下午,回府时,太阳刚刚西下,端木纭笑眯眯地对端木绯说道:“蓁蓁,你先去歇一会儿,待会我们包饺子吃。”

今天是正月十二,正月十二的习俗之一就是“捏老鼠嘴”,就是把包好的饺子捏成老鼠样,包了饺子就是捏死了老鼠嘴,期望来年家中没有老鼠。

端木绯想想都觉得有趣,应了:“姐姐,我去把我的灯笼挂好,就去找你。”

端木绯拎着她的红狐狸灯笼回了內室,朝周围看了看,唔,挂哪里好呢?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灯笼挂到架子床的横楣上,这样她躺在床上时,只要睁眼,就可以一眼看到。

端木绯踮起脚,有些吃力地把灯笼的竹柄往上面的横楣挂……

忽然,一只胳膊从后方擦过她的头顶抓住了竹柄,随意地往前一推,灯笼就稳稳地挂在了横楣上,如拂尘般的红尾巴垂落在端木绯颊畔,撩得她脸上痒痒的。

端木绯满足地盯了那个灯笼一会儿,才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封炎,脱口而出:“喝茶吗?”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古人诚不欺我也。端木绯默默地心道,瞧,现在即便是封炎这么神出鬼没地忽然出现在她房间里,她也可以如此镇定自若地和他吃茶闲聊。

端木绯心头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夸自己好,还是为这过去的两年多捏一把辛酸泪。

她有些魂飞天外地想着,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窗边坐下了,手里捧着封炎倒好的温茶水。

自己这个主人似乎有些不合格。端木绯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元宵……”

“蓁蓁,我今天就要离京……”几乎同时,封炎开口道。

他是特意来与端木绯道别的,方才已经在庭院里等了许久,久到他差点以为他今天怕是遇不上她了。

端木绯本来是想问封炎要不要一起去元宵灯会的,听他这么一说,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抓着茶杯的小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

封炎话里的意思当然不会是他要跑一趟京郊之类的,他要远行。

封炎的下一句就验证了端木绯的猜测:“我要去一趟南境,我会速去速回的。”

他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绯的小脸,依依不舍。

南境?!端木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茶杯撞击在方几上,发出轻微的咯噔声,她的脸上难掩惊讶之色。

无论是封炎还是安平都是皇帝的眼中钉,无诏不得离京……

她的眼帘微微颤动了两下,立刻明白了,封炎这是要瞒着皇帝偷偷去南疆呢。

如果是平常,想要离开京城月余而不被皇帝发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现在局势不同了,皇帝抱恙,根本无心政事,满朝上下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岑隐和东厂上,估计是没人有功夫理会安平长公主府,封炎要悄悄离京这么长时间,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端木绯又捧起了茶杯,心里顿时悟了:也难怪岑隐最近一会儿拿张御史开刀,一会儿又亲自带人封了国子监,拘拿监生,行事这么高调张扬,原来如此。

唔,不行,她不能再想了……

端木绯把注意力集中在入口的茶水上,啜了一口又一口,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

京城到南境至少有五千多里,一匹马即便是日行三百里,也至少要花费半月多的时间,更何况这一路千山万水,还有不少不定因素……

她现在去求一道平安符恐怕是来不及了吧。

对了……

忽然,她感觉头顶上一暖,封炎的右掌在温柔地在她发顶揉了揉,含笑道:“蓁蓁,我会平安回来的。”

端木绯怔了怔,然后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地应了一声。

封炎傻乎乎地看着她可爱的笑靥,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隐约地发烫了。

冷静。

他一边想,一边一鼓作气地饮尽杯中剩余的茶水。

被封炎刚才一打岔,端木绯差点忘了正事,抛下一句“等我一下”,就跑到了梳妆台前,在一个首饰匣子里掏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把左手伸出来。”端木绯神秘兮兮地说道。

封炎对端木绯的态度一向是只要她但有所命,他无不遵从,立刻就乖乖地伸出了左腕。

端木绯仔细地帮他把一根红色结绳系在了他的手腕上,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平安符。”

这是……封炎瞳孔微缩,死死地盯着那根红色结绳,眼眶一酸,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快要喷涌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冷静了些许,艰涩地说道:“蓁蓁,这是你编的?”

端木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很‘喜欢’……”还“喜欢”到他们第一次在皇觉寺相遇时,他非要从她手里抢了去,虽然半年后,他又莫名其妙地还给了她。

现在再回想当时的事,端木绯还觉得封炎行事实在是莫名其妙。

“我很喜欢。”封炎慎重地说道,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头,那里还藏着一根同样的红色结绳,只不过这根是他“抢”来的,而这一次,是蓁蓁亲手给他的。

所以蓁蓁的心里果然是有他的吧!

“我真的很喜欢。”封炎深深地凝视着端木绯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反复地强调了两遍,神色又出奇得慎重,让端木绯有些不好意思了。

“蓁蓁,我该走了。”封炎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凤眸明亮璀璨如那黎明的启明星,显然,他的心情似乎出奇得好。

端木绯心中怅然所失,但脸上还是笑得异常灿烂,道:“封公子,一路顺风……”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封炎的右手在窗槛上一撑,敏捷地飞身而出,飞快地爬上了墙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后,就一跃而下。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那空荡荡的窗口,总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心道:难道她中暑了?……不对,现在天气那么冷。所以她是中寒了?

端木绯有些魂飞天外地想着,右手下滑,手指轻轻地摸着那根佩戴在她左腕的红色结绳,眼神恍惚,直到外面传来端木纭的呼唤声:“蓁蓁!”

说话间,端木纭挑开了锦帘,朝內室中望来,见端木绯傻乎乎地坐在窗边,不禁笑了,“蓁蓁,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包饺子吗?”

“呱呱!”小八哥就跟在端木纭的身后,拍着翅膀似乎在催促着端木绯。

端木绯霍地站起身来,迎上端木纭笑盈盈的眸子,欢快地上前,“姐姐,我们包饺子去。”

姐妹俩欢欢乐乐地出了屋子,朝厨房那边去了,小八哥在她们头上盘旋不去,那粗嘎而欢快的鸟鸣声回荡在空气中,随着寒风飘扬出去。

正飞驰在权舆街上的封炎似乎听到了什么,回头朝端木府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得得得……”

一人一马一路飞驰,在太阳下山前抵达了南城门。

城门已经关上了大半,只留下一道只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两个城门守卫对着封炎微微一笑,侧身让他策马出去了。

随着沉重的闭门声,城门关闭了。

封炎策马一路南下,日夜兼程,也不管晚上会不会错过客栈,蒙头赶路。

随着他距离京城越来越远,繁荣不再,京中虽然也遭受了些许雪灾的影响,但是毕竟是天子脚下,京兆府救灾及时,暂时看来还没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冀州、晋州等地灾情显然要严重多了。

被大雪压塌的茅屋无人修补;路边的新坟坟土未干,纸钱飘飘;路边衣衫褴褛的乡民在冻坏的庄稼田前哭得声嘶力竭,只能卖儿卖女求一条生路……

江南还算繁荣,继续南下,就又萧条起来,流民北上,盗匪横行,这片号称盛世的天下看似繁华,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封炎能做的不多,也不可能帮助所有人,相逢即是有缘,偶尔悄悄地留下了几个银锞子,便继续赶路。

他快马加鞭,餐风露宿,足足用了十六天才跨越数州,赶到了黔州的思楠城。

因为南怀犯境,黔州已经有不少城池沦陷敌手,如今黔州的大半城池哪怕是白日都是紧闭城门,戒备森严。

思楠城虽然距离前线战场还有数百里的距离,不曾遭受战火的摧残,却也不敢懈怠,时刻重兵戒备。

城墙上的哨楼中,早就有哨兵发现有人策马靠近这里,急忙去禀明了上官。

这时,旭日方升,晋州总兵阎兆林正带领手下亲兵巡视城墙。听了禀后,阎兆林从亲兵手里接过了一个千里眼,朝来人望去,这一看,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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