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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 我带兵去方城,家里托给四叔了。”叶碎金道。

大家都带着笑看过去。

近些日子,叶碎金和叶四老爷之间的关系, 肉眼可见地改善了。这是叶家堡诸人都乐见的。

叶四叔沉声道:“你放心。”

他又问:“你打算带多少人去?”

叶碎金道:“带八百。”

叶四叔沉吟道:“八百啊……”

叶三郎和项达回来汇报的说是杜金忠实际可战的青壮只有四五百。

这四五百还不全是宣化旧人, 还有许多附庸的地痞无赖和被裹挟的老百姓。

杜金忠真正的战斗力还要再打个折扣。

叶碎金点点头, 目光扫过年轻的叶家郎君们,她道:“打仗,说到底, 其实打的是人马,是兵甲, 是粮草。”

“什么奇袭之类的, 在话本子里看着好看,其实都是人马、兵甲、粮草跟不上的时候迫于无奈才行的险招。”

“胜了,才叫奇袭。败了,什么都没有。且便是胜了, 这折进去的都是人命。”

“我既能碾压,何必玩什么奇袭偷袭, 自然一路碾压过去。”

“战阵摆开,层层推进, 稳打稳扎。”

“这才是国战之道。”

大家其实有点懵,叶家堡还没真正打过仗呢,怎么就升到国战的高度上去了。

全场把这话听见去的, 其实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眯起了眼的杨先生。

苦读了三年兵书若有所思的赵景文。

和眼睛发亮的段锦。

主人说的都对。

主人教导的我都要记住!

“所以你们几个, 真打起来, 都给我听号令。十郎, 说的就是你。”叶碎金笑骂, “战场上敢乱跑, 打断你的腿。”

大家又笑。

叶四叔听了,也很赞同叶碎金的打算。他两个亲儿子都跟去,当然是越稳妥越好。

但他发愁别的事:“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呢?马上整地了。”

六月夏收结束,歇息几日,紧跟着又要整地,七月要种豆子了。

叶家堡的部曲不完全脱产,农忙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地里。在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农事是第一要务。

叶碎金道:“最晚初五,必能凯旋。”

虽然人数是对方的两倍,但叶家堡其实从未真正打过“仗”。叶碎金这么说,不免给人年轻轻狂之感。

叶四叔斜眼看她。但他最近和叶碎金关系缓和很多,不想当场落她面子,忍住了。

叶碎金把后勤事务都交给了杨先生:“明日出发,带足五日干粮,轻装简行。”

杨先生不复从前昏昏欲睡的状态,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几岁似的,精神抖擞。

叶碎金把命令发布下去,各人各自领命而去。

余下诸人,叶碎金道:“我不在的时候,四叔当家。”

顿了顿,又道:“我若出什么意外没了,四叔当家。”

叶四叔:“呸呸呸!晦气!”

散了会,旁人都起身,叶四叔不动。众人知他有话说,便不停留,都赶紧散了。

没了别人,叶四叔道:“你真敢说,打仗呢,五天就打完?”

哪知道叶碎金道:“一个校尉而已,就杜金忠那点水平,多拖一天都是我叶碎金的耻辱。”

叶四叔:“……”

被气得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顺顺气,叶四叔道:“要不然我看家,叫你五叔七叔跟着?”

门客、部曲中虽然也有年长者,但总觉得有长辈跟着踏实点。因为拉出去到外面,真正当家的还是叶家人。这次叶家去的都是小年轻。

不踏实。

叶碎金却道:“叔,三郎他们都见过血,杀过人,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小瞧他们。我们叶家,屯田久了,可别忘记了,我们可不是庄稼汉。”

叶家祖上,是武将世家。归隐得太久了,渐渐沦落为乡绅了。

但家传武学、兵事其实一直都在,子弟们都学了,尤其是本家。

叶碎金特特把兄弟拉出去满邓州转了一圈,几乎可以说是手把手地带着他们跨过了那道门槛。

只要跨过杀人这道坎,祖宗留下的血脉,世代相传的家学,也该觉醒了。

叶四叔吭哧半天,道:“要不然,你再多带点人吧,全带走吧。”

“那怎行,不论什么时候,家里都得有人。”叶碎金盯着叶四叔,忽然问,“四叔,你是不是怕了?”

叶四叔把手一袖,怒道:“我怕什么!”

你不怕你大热天的袖什么手?

啧,光想着要把叶家年轻一代拉出练练,看来,其实上一代也该拉出去练练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段锦快忙死了!

好不容易忙完,天色都昏暗了,饭点都错过了。

他跑去大厨房问:“还有没有饭?”

说着话,肚子就咕噜噜一阵响。

灶下的婆子看见他就招手:“来来!快来!”

段锦眉开眼笑地过去。

婆子掀开灶台上的蒸屉,用纱布垫着手端出来一碗、两碗、三碗菜出来,又摸出三个大馒头:“旁人都来吃过了,我一看你没来,就晓得你必是又给主人跑腿去了。特意给你留的。”

段锦嘴甜如蜜:“就知道妈妈疼我!”

唏哩呼噜吃完一顿饭,临走,灶下婆子还塞给他一包炒豆子:“拿回去当零嘴。你这个年纪啊,饿的快。”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那里却有人在等他,显然等了有段时间了。旁边的邻居正帮忙招待。

“秦管事。”段锦忙过去,“你怎么在这里,可是主人唤我有事?”

秦管事忙道:“不是,不是。主人这会儿也该歇下了吧。我是找你有事。”

秦管事笑得慈眉善目地。

段锦心中已经有数,但还是伸手:“咱们屋里说话。”

段锦从小得宠,他虽不是管事,却自己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他们这个院子便是府中家丁集体居处,住的都是青壮。

那些有家室的,自己家大多都在叶府后巷,仆人聚居之地。他们当值的时候住在这里,每个月休一天假,便回叶府后巷自己家里去。

段锦无父无母,他的家就在府里,就是这一间房间。

住正房的人年纪大些,这间厢房里住的几个都年轻。两个卧房,另一间是几人合住,段锦却是自己独占了一间。

管事就是这么安排的。也没人不服。

谁叫段锦在主人跟前有体面。

伙伴们看着他请了秦管事进去,互相挤眉弄眼:“一定是来给他说亲的!”

“你说这回成不成?”

“谁家闺女啊,要秦管事亲自来说合?”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两人又出来了。

秦管事面带惋惜,段锦频频抱拳躬身赔笑,一路送了秦管事出了院子才折回来。

同伴们上去就勾了他的脖子:“说,是谁家的闺女!”

秦管事果然是受人之托来给段锦说媒的。

搁在下人中,段锦的前程是亮堂堂的,他又生得俊俏,许多有女儿的管事都相中了他。

但事既不成,段锦当然不会瞎嚷嚷。他只笑嘻嘻地敷衍过去。

又道:“我屋里有小食,来吃。”

伙伴道:“我们屋里有酒。”

段锦却摆手:“明日启程呢。”

又正色道:“你们几个是不是也去?那都别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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