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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五叔和四郎额上都在冒汗。

四郎的冷汗层层地。

此时,他面对的并非是族中姐妹,他面对的,是叶家家主。

姐妹才会与他的妻子讲姑嫂情。

家主,只考虑家族的利益。

错在子弟,子弟可除族,错在聘妇,聘妇可休出。

叶五叔额上也冒汗。

叶家堡本家近三代都没有出妻的,竟然他家要出妻?

但他看得明白,叶碎金不是在问他,叶碎金在逼问的,是四郎。

她是家长啊。

她对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辈不会去想改造他们。但她对年轻的族人是有期望的。

引导他们,本就是她的责任。

当年她一碗烈药绝了生育抢了这个位子坐,就得担起这个责任。

四郎的脸都白了。

“月娘……”他道,“月娘她……”

叶碎金道:“佟家这一年恶行颇多,是跟着我家乍贵之后,移了性情。”

说移了性情都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外部条件够了,于是从前没有条件迸发的恶脓流出来了。

有了倚仗,胆子大了,敢作恶了。

“佟家非是良亲,断绝了,对你和五叔才是更好的。”叶碎金说。

叶五叔沉默了。

但叶四郎还是说不出“休妻”两个字。也是三载恩爱,少年夫妻,还有一个女儿尚不足两岁,正牙牙学语。

叶四郎没有立刻答应休妻,叶碎金反而稍稍欣慰。

佟家的确令人厌憎。但人终究不是刀不是剑,不是无情之物。

叶碎金作为家主,她自然只对家族负责。

但四郎是月娘的丈夫,他才应该对月娘负责。要是叶碎金一逼,他就休弃了月娘,叶碎金才会对他失望。

一个男人若对自己的妻子都凉薄,也别指望他对旁的人真心。

四郎额上层层的汗,脸色也发白,可还是顶住了。

“佟家是佟家,月娘是月娘。”他道,“她嫁给我的那一天,就已经是叶家妇。不能因为佟家犯事,便休了她。”

“我会去和她好好说。这事,我不插手。你……你看着办。”

叶碎金要清理门户,还要杀鸡儆猴。

她这一刀若不砍下去,连她本人的威望都会受损。

以她的性子,没人能拦得住这一刀的。

他的岳父,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好。我再给月娘一次机会。”叶碎金道,“你同她好好说道,这事,轮不到她插手。”

“只,她若仍逼你以私害公……四郎,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把那张休书推到四郎面前,不再说话。

四郎盯着那休书盯了一会,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五叔一直搓手:“哎呀,你说你,你这不声不响地……”

不声不响就搞大的。

叶碎金冷笑:“难不成我还要先去打草惊蛇?让他们个个都有时间去打点、销毁?”

五叔“嘶”了一声。

叶碎金取出厚厚一叠信纸,哗啦啦翻了翻,道:“五婶的娘家……”

五叔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叶碎金道:“倒没什么事。还挺好。”

五叔险些气死。

人吓人吓死人的。

五叔道:“邓州听说动静很大啊。”

叶碎金哼道:“蛄蛹得太厉害,可不就得动静大吗。”

五叔问:“都什么人倒霉啊?”

叶碎金道:“本家,就你家出事。”

五叔臊得不行。

狠狠呸了一声,骂了一句,也走了。

五叔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四叔和三郎来了。

“怎么回事?你不能吱一声啊,悄没声息地搞这大动静。”叶四叔恼火地说。

他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叶七、叶八不在比阳,他原想跟叶五先碰个头再来找叶碎金问问怎么回事,不料叶五家乱成一团。

他家竟第一个卷进去了,真倒霉。

叶四叔匆匆赶过来找叶碎金。

叶碎金道:“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

四叔道:“别说废话,我家有没有事?”

叶碎金笑了。

她一笑,四叔和三郎便都放心了。

“四婶家,桐娘家,兰娘家,都不错。”叶碎金道,“都很规矩。”

“那当然。”叶四叔得意叉腰,“你四婶,是你叔爷爷亲自选的人家,清清白白,从无作奸犯科之人。这是你叔爷爷定下的规矩。桐娘家、兰娘家我都打听过才结的亲,都是清白规矩人家。哪像老五结亲这么不讲究。”

“好家伙,你这是列了名单给袁令挨家捋?”叶四叔才反应过来。

叶碎金道:“这叫排查。”

“啧。”叶四叔又问,“对了,你八婶娘家呢?”

因叶四叔和叶八叔是同胞亲兄弟。五叔七叔同他们两个是堂兄弟。自然亲兄弟更亲。

八叔现在不在比阳,在延岑城筹备造船的事呢,四叔就得多问一句。

“八婶家也无事。”叶碎金称赞,“叔爷爷真是讲究人。”

“但还是要跟他们说一说。”她道,“最怕他们自己本来行得正坐得端,却有那等险恶小人盯着你家,见你家发达了,或撺掇引诱,或干脆做局构陷,总之坏人家事的,不提防不行。”

叶三郎颔首:“对,我去跟五郎说,都给岳家说一声。”

三郎去了。

四叔却还不走。

他问:“这次要见血的吧?”

叶碎金冷笑:“不因为姓叶就有免死金牌。”

四叔问:“哪一房啊?”

叶碎金道:“忠远堂。”

四叔抱胸:“果然。”

叶敬仪便出自忠远堂。

他是叶家旁支子弟第一个出仕的,从白身至县令,堪称是一步登天。

可以说,因为有叶敬仪,忠远堂是叶氏家族中除了本家之外最有脸的一支了。堂中有这么一个出头的子弟,必有人要飘的。

合情合理。

但叶四叔不走,是还有另外的事要问叶碎金。

他抱着胸,体格十分魁梧,站在书桌前,影子几乎都要把叶碎金笼罩了。

“十二娘,”他盯着叶碎金问,“是真的去看她老师去了吗?”

……

书房安静了片刻。

叶碎金:“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