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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九世轮回是作为传说存在的,它具体是什么样的,以及你是怎么挑选到那些父母的?”姜厌问道,“为什么独独赋予他们孩子?”

小鸟歪头想了想,一屁股坐在姜厌的手心上。

“我想想啊...”

它露出沉思的神色,但其实根本不用想,过了不到两秒它就翘起脚丫:“这要从蜉蝣有多倒霉,我又有多幸运说起了。”

“我们真的超级倒霉。”小鸟确定地说道。

“虽然在湖底浮沉很久,但我们只有一天见光的时间,蜉蝣是世间最渺小的妖怪,指甲盖大小,绿油油的,一生只有一次获得灵魂的机会。”

“我们会在湖底安静地等待时机,在最合适的那刻浮出水面,寻求生命的意义,我们只有得到功德才会拥有灵魂,才有资格转世,但我们都无法被人类看到,如何获得功德呀。”

“从没有一只蜉蝣获得过灵魂,但我们前仆后继持续努力。”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湖底的沉沙孕育了我,它们不会说话,蜉蝣们也不会说话,我在湖底的每一天都格外寂寞,但我还是贯彻了种族传统,埋在泥土里等待着浮出水面的那天。”

“那天终于到来了,”小鸟面露回忆道,“那天是春至,一年里最温柔的一天。”

小虞人晚好奇地举起手:“春至为什么是最温柔的一天啊?”

小鸟理所当然道:“因为那天超级温暖,我第一次感受到阳光,阳光真是太好啦!”

小虞人晚恍然大悟。

于是小鸟继续说道:“那天很快乐,我从清晨就浮出水面,晨曦照在我身上,我身体的颜色从嫩绿变成了光芒万丈的绿,露珠也从叶子上坠落,啪嗒一下,敲在我的脑门上,还有小鱼来吃我,那条黑色的小鱼吃掉了我薄薄的翅膀,我拼了老命才从鱼嘴里逃脱。”

“当然啦,我并没有讨厌那条臭鱼…那条鱼,反正我的翅膀也没有用,我又不会飞,有没有翅膀并不会妨碍我在湖上漂,一上午我从湖这头漂到湖那头。”

“在湖的那头,我遇到了一对夫妻。”

“老爷爷因为战争失去了一条小腿,老奶奶身体也很不好的样子,两人搀扶着来到湖边,从他们的对话里,我知道了他们的大儿子在十五年前战死沙场,二儿子在十年前战死沙场,而就在两天前,他们收到了信,信上说他们的小儿子也战死了。”

“他们拿着一沓书信,坐在湖边,老爷爷慢悠悠地读,老奶奶认真地听,信上内容跨越了很多年,是他们三个孩子写过的所有信,有说吃饱穿暖的,有说身体平安的,小儿子喜欢写诗,都是边塞诗,大概是写得很差劲吧,老爷爷读着读着就笑了,老奶奶也跟着笑。”

“我听了半个下午,我身边漂了好几只蜉蝣,它们都跟我一起听,”说到这儿,小鸟着重强调起来,“不过我靠得最近,我最喜欢老爷爷老奶奶。”

“后来信念完了,两人就开始望着湖发呆。”

“我那时没有事情干,就陪着他们发呆,我感受到湖底的小草在挠我的痒痒,阳光晒得我身体暖烘烘的,我还看到爷爷奶奶在流泪,老爷爷捶着自己空荡的裤脚,说自己就是个拖累,本来想夫妻圆满儿孙满堂,结果就这样了,他还跟奶奶说对不起,他说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哭过,前两次都努力忍住了,可这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了,他撑不住了。”

“爷爷说着说着就拄着拐杖往湖边走,湖水浸透了他的裤脚,老奶奶急急忙忙地来拽他,可爷爷脾气犟,拄着拐杖就是不走,小鱼都被他吓走了,我好奇地漂过去。”

“然后——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姜厌弯了下唇角,逗它:“你被踢走了?”

“才不是,我被奶奶捧起来啦!”小鸟开始开心,叫声都变得清脆了。

“奶奶努力把我捧到眼前看,又拿得远远地去看,终于确定了我是只没有翅膀的小蜉蝣,她把我举到爷爷面前,说蜉蝣失翅尚且自在,他活了六十多载怎么又想不开。”

说到这儿,小鸟忍不住吐槽了句:“你说说那能一样嘛,我有没有翅膀都不能飞,但爷爷失去了小腿是真的不能跑了呀。”

“不过老爷爷不往湖心走了。”小鸟继续道。

“老奶奶说村里有家女娃,那孩子的母亲在生产时离世,父亲也在不久前因为战争死去,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太奶,估计时日不多了,女娃还没半人高就烧火做饭,可怜得紧,若是他们去说,那个女娃会跟他们的。”

“老奶奶还说那女娃的父亲是小儿子的至友,小儿子在世时抱过那孩子,既然三个孩子都为国捐躯了,不如就活得更奉献些,为下辈子积福,把那女娃拉扯大。”

“有个伴,也是个念想。”小鸟学起老奶奶的话。

众人被故事吸引,都静静地等着后续,小姜厌左看右看,见没人催,忍不住自己催起来:“然后呢?”

小鸟叫了两声,闭上眼睛转起圈,因为回忆太开心,它在姜厌的掌心越转越快,直到转得晕头转向,最后啪唧一下倒在手心上。

再说话时,它的声音变小了,像是在分享什么小秘密:

“...然后我就升华啦。”

“老爷爷老奶奶离开后,我安静地等待日落,但太阳落下了,我没有落下。”

“我的灵魂飘起来了。”

“我成为第一个获得功德的蜉蝣,第一个拥有灵魂的蜉蝣,我进入了轮回,成为了一个传说。”

小鸟伸出爪子,扒拉起自己的九世轮回:“第二世我成为了一株蒲公英,我一年又一年地冒芽生长,让自己雪白的绒毛飞往四面八方,直至我被一只小兔子抛出根系吃掉,那次我活了三年,好长的时间啊,这么久的生命我以前哪里敢想。”

“第三世我成为了一颗荆棘草,我在沙漠里扎根,不礼貌的风带着不礼貌的沙子呼呼往我脸上吹,我忍了好几年,最后实在忍不住,我呸呸朝它们吐口水,那个风超级气人,我刚吐出去的口水就被它吹着刮回我身上,我好嫌弃自己的口水,不过那次我活了六年,我原谅了风和沙子。”

“第四世我成为了一只小白鸽,真是倒了大霉了,我本来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一只鸽,结果两国开战我被培养成了信鸽,来回飞来回送信啊,累死鸽了,要不是我超级爱国我早就不干啦,那次我活了七年,是被一只弓箭射死的,杀千刀的弓箭手!”

“第五世我成为了一朵花,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小鸟说,“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朵花叫什么名字,但我真的好漂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小蛇小熊都喜欢我,睡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后来我是被小蛇喷出的毒液毒死的,但我没有怪小蛇,因为它是无意的,它很愧疚,在我凋零的花瓣旁边哇哇大哭。”

“第六世我成为了一棵梨树,村里的小孩都喜欢我,总是喜欢在我身上爬上爬下,我结出的梨很好吃,当地的县令最喜欢吃我的梨,他家的小姑娘也喜欢,我见证了县令家的小姑娘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直至老去,而后又看小姑娘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小姑娘的小姑娘…”

小鸟说:“那次我活到了一百多岁,最后县城闹虫灾,我又挂掉了。”

“第七世我成为了一条河,”小鸟说得有些累了,咂巴咂巴嘴。

小姜厌为了听故事,自觉举起水杯要喂给它喝,小鸟美滋滋地低头啄起水,喝够了轻咳几声,继续说道:“我成为了一条河。”

“那条河流不进海里,就是在山里流,但我很有用,因为三个村子的人都要靠我生活,村民经常拉着牛羊去河边喝水,小朋友还会下河游泳,简直要了命了,竟然有那么多的小男孩不知羞,我可是小女孩,他们怎么好意思!”

“不过我是一条好心的女孩河,有好几个溺水的小朋友都被我举起来,送去岸边。”

“后来大旱,活了三百年的我干涸了。”

“第七世以后便是第八世,那一世我成为了一座山,活到一千年,修成了妖,但我不敢化形,因为山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如果我化形了,他们就没有家了。”

“也是那一世我感到有两个老人很熟悉,他们来到我的山时已经很老了,走路很慢很慢,我仔细辨别他们的气息,发现他们就是第一世的爷爷奶奶,他们做伴着在我的山里老去,我让秋叶盖住了他们的尸体。”

“我不该让他们来找我的,我该去找他们。”

“活了一千五百年后,那座山被开发,我开心地迎来第九世,冥冥之中我听到天空中有声音问我,问我这一世想要成为什么,我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力。”

“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决定成为一只燕子,”小鸟说,“因为我听民间说燕子去的人家都好,我要去恩人家筑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好人。”

“所以你去他们家筑巢了吗?”姜厌问小燕子。

小燕子雀跃点头:“嗯!”

“是阳州的爸爸妈妈,他们这一世还是夫妻,我去找他们的时候担惊受怕了好久,但他们真的没有赶走我,还摸我的羽毛,让我在他们的屋檐下筑了巢。”

姜厌大致明白后面的事情了。

小燕子发现夫妻俩渴望孩子却迟迟未有孩子,于是动用天赋能力赐福给他们一个孩子,也就是阳州。

但事实比她想得要复杂。

小燕子说:“他们好想要小宝宝啊,可是我问了天上的声音,天上说这对夫妻命中无子,不能强求。”

“蜉蝣在第九世时可以挑选自己的天赋能力,只要不是掌握时空,我可以挑选任意的天赋,比如刮风下雨,或者什么失重冰封,山海经大妖死去了很多,它们遗留下的无人继承的超凡能力我都可以挑选。”

“我不愿意选那些,我就想让恩人得偿所愿。”

“天上的声音说我简直在浪费机会,但我还是要到了属于自己的天赋,从那天起,我可以感知到父母对孩子的渴望,然后赐福给那些最渴望的父母,让他们怀上木偶,虽然说是木偶,但看起来就是人,有思想有情绪,会感动也会受伤。”

“只要木偶们感知到父母的爱,就会在八岁生日那天正式成为人,获得灵魂,反之就会越来越像木偶,被我回收。”

说到这儿,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小鸟忽然噤了声。

它踟蹰地望了望左右,慢慢把头垂至胸口。

过了会儿,它有些小心翼翼道:“到今天为止,我赐福了十三个人,回收了六个孩子。”

“我不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