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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堂不假思索伸出手,伸出五根手指:“五个。”

“烧春师姐给我们讲过,羚仁村除了这些老爷们,其他都只是穿得好些的流民,有的老爷要点脸,干腌臜事前还会问问对方看法,有的老爷压根不要脸,看到好看的流民当天就会拖拽回去。”

“就比如王老爷,”林小堂露出厌恶的表情,“他上个月还是八房姨太太,这个月抢了三个漂亮女人回家,他家里还是八房姨太太。”

沈笑笑纠正道:“你数错了,是十一房!”

林小堂压低了声音:“没数错,就是八房,有一房被折磨死了,一房上吊了,还有一房偷跑了,那偷跑的平日里表现得特别善妒,还打压其他房,王老爷得意得要命,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结果那人竟然找准时机跑了。”

“王老爷气得半死,让人在村里和后山找了半个月,也不知道跑没跑出去。”

“总之咱们就在戏园里好好呆着就行,两位班主都特别好,不会亏待咱们的。”

说到这儿,林小堂看向姜厌,意有所指道,“你别看萧班主看起来凶,平日里我们被客人欺负了都是她出面,她还特别爱干净,每次吃饭前都要来来来回回擦三遍桌子,所以衣服上的鼻涕…”

姜厌连忙打住了对方的话:“好好好。”

林小堂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白净的脸蛋满是赞许:“你知道就好,你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

“…….”

姜厌:“谢谢你的认可。”

师父们有师父的一桌,学徒们有学徒的一桌,姜厌坐在仆从那桌上,左边坐着狼吞虎咽的沈笑笑,右边坐着林小堂,是绝佳打听戏园信息的好时机,于是她扒拉了半碗饭后,趁林小堂举杯喝水的时候,询问起戏园在村里的地位。

“平日里有很多客人闹事吗?”姜厌抿了下唇,“我没处理过这种事情,有些害怕。”

“有,但是不多。”

林小堂悄悄翘起手指,隔空指了方叙语一下:“那是方老爷的二儿子,方老爷大儿子早年出了事,不能有孩子,方老爷就两个儿子,所以…”

“戏园背后有方家。”姜厌了然。

林小堂点点头:“对,不过这事也挺麻烦的,方老爷不满咱们很久了,他觉得唱戏丢人,三师父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要不是三师父态度很坚决,方家传宗接代又全靠着三师父,方老爷早就对戏园动手了。”

但方叙语不可能唱一辈子戏。

方老爷也迟早有耐心耗尽的一天。

更甚者,为了让自己儿子回归“正途”,最便捷的方法其实就是毁了戏园。

因而戏园看似安定,其实也只是乱世中的浮萍,随时可能被水淹了。

姜厌一边思考,一边往嘴里夹菜。

因为大家都被饿狠了,所以这顿饭吃了很久,在饥饿本能的驱使下,沈笑笑不停往自己嘴里塞着馒头,基本没碰肉和菜,毕竟那些东西都没有馒头充饥。

姜厌的胃也被饿得发酸,虽然知道吃太多一定会难受,甚至可能下不来床,但她根本无法打断自己夹菜的动作。

吃了两碗饭后,萧丛也皱着眉走了过来。

“你们是饿死鬼投胎么?”

姜厌捧着饭抬起脸,萧丛也把她手里的碗抽走了,转头吩咐林小堂:“监督这五个,再多吃一口就打死。”

说完她对着奚决云微微躬身,甩开紫色衣袖,转身回了屋。

奚决云这时也吃完饭了,她现在卸下了戏服和浓妆,露出浅淡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眉眼。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清白的脸,浅色的唇,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看谁的表情都一样。

她平静地看向瓶瓶:“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你跟着林小堂去花街,找月娘。”

瓶瓶下意识点头。

但点头后,她反应了几秒,琢磨出点不对劲来,她问到:“花街是卖花的地方吗?”

奚决云:“那一条街都是开门接客的妓。”

瓶瓶脑子瞬间陷入空白。

奚决云大概也明白瓶瓶在想什么,紧接着便补充道:“月娘不一样,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不会害你。”

方叙语详细解释起来:“月娘是个奇女子,她一直想要个妹妹,半年前她收留了一个流民,但那个流民看不起她,偷偷联系上王老爷,跟着走了,后来不堪其辱上了吊。”

“大师父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了就知道了,你会喜欢她的。”

瓶瓶本身也没拒绝的权利,而且被两人这么一说来了兴趣,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水就要跟着林小堂走。

林小堂本身也吃饱饭了,他在衣服上擦擦手上的油,要拉瓶瓶的小手。

瓶瓶迅速把手背在身后。

林小堂脸蛋一红,他又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

“你还是让我牵着吧,外面正赶流民呢,人多了容易丢。”

瓶瓶这才勉为其难地把手伸向林小堂。

两人走出了戏园。

刚出戏园,瓶瓶就看到了一堆摊位,面容枯槁的女孩跪在地上,衣服破烂不堪,因为没有鞋,她的脚上满是伤疤和血痕,瓶瓶凑近去看,看到女孩身前的黄纸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瓶瓶迅速别过脸,看向她旁边的摊位。

这次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停对着周围磕头,身前也摆了一张破旧肮脏的纸,“大女儿五两银子,小女儿三两银子。”

林小堂熟视无睹地牵着瓶瓶从十几个摊位前走过。

这会儿巡逻队的人恰巧来了,他们拿着缠着布条的铁棍开始驱赶人,有人不愿意走,断了腿的女人搂着自己两个孩子不停磕头恳求,希冀着可以再等等。

“说不定就有人买我了,快了快了,我的孩子就快有吃的了!”

但冰冷的铁棍狠狠打在女人的腰上,因为腰上没有肉,所以这一棍子直接打在了骨头上,咯嘣一声,女人抽着气倒在了地上。

巡逻队明显是不把流民的命当命的,打完女人后,他们掐着小女孩的脸左右看了看,然后不屑地对视一眼,抬起结实的棍子就往小孩的胸前和脸上打,略大的男孩扑过去护住了妹妹,再抬起脸时,满嘴都是血。

他往外吐出了七八颗牙齿,然后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真不抗揍。”男人踹了男孩的尸体一脚,把他踢到路边的尸堆上,拖着小女孩和女人往村门口走。

瓶瓶试图回头去看,但林小堂死死拽住她的手,把她往花街领:“没用的,每天都这样。”

“没用的。”

“羚仁村…公认的和平之地,流民们奔赴的桃源。”瓶瓶低声复述着答题板上出现的信息,

她往周围看了看,而后低下了头。

花街距离戏园很远,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瓶瓶才看到花街。

街如其名,几乎每扇门前都别了朵花,林小堂给瓶瓶介绍起月娘:“月娘全名叫今月白,九岁的时候被卖进花街,十三岁开始接客,做的是皮肉生意。”

“但她的接客和别人不一样,月娘想什么时候接客就什么时候接,男人从来都是自己挑。”

瓶瓶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人间惨案中回神,问林小堂:“什么意思?”

“月娘看不起有媳妇还寻花问柳的人,也看不起来花街的男人。”

林小堂低声道:“她就喜欢干净的,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她和花街老鸨打了赌,第一次开门接客前的一个月,她隔几天就去陈少爷门口转,陈少爷是留学回来的,不仅有学问长得还特别好看,当时全村都说月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一个月后,陈少爷找到了月娘,还说要带月娘走。”

“月娘前脚答应得好好的,睡完就把人甩了,后来月娘名声起来了,羚仁村的人搬搬走走,换得频,她看上哪家未出阁的男人就会去他门口扔朵花,那人来花街找她,她睡个几次就会换人,那人不来花街找她,她也不会再去找。”

林小堂的语气越说越佩服,瓶瓶歪头看他。

“你的语气很好玩。”

林小堂脸蛋一红:“我就是觉得她厉害。”

几分钟后,林小堂带瓶瓶停在了一扇门前,这扇门上并没有别花,干干净净的,门口的路也干干净净,好像一点灰都没有。

林小堂敲了敲门,半分钟后,有个女人打开了门。

瓶瓶好奇地抬头看她,女人也半眯着眼睛低头瞧她。

半分钟后,她把指尖伸向瓶瓶,而后撩起她的碎发,帮她别在耳后。

她样貌普通,却每个动作都随意又吸引人,好像这种魅力就是她骨子里自带的,是她的骨相。

“今后你就叫我月姐姐了。”

“麻烦我们小堂了,这份点心给你吃,”说罢今月白回屋拿了两提纸包的点心,交给林小堂,“另一份给奚班主,就说谢谢她送我个小丫鬟。”

林小堂的脸简直比煮大虾还要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接过点心,转身就跑。

瓶瓶:“……”

今月白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子,瓶瓶可能是看起来年龄太小了,谁都爱牵她的手。

今月白的住处打扫得很干净,空间很大,里里外外有三间屋子,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后,她指了指里面的床:“你以后就睡这里。”

瓶瓶乖巧地坐了上去。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两人面面相觑,几分钟后,今月白忽然发出扑哧一声笑。

她问瓶瓶:“你瞧得上我吗?”

瓶瓶思索片刻,点了下头:“瞧得上。”

“那就行,我不养瞧不上我的人,也不养不会跟我说好听话的人,”今月白没有多说,给她端了一盘果子,走出了房间。

瓶瓶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她没有事干,想着要在这里呆那么久,也提不起现在就找线索的欲望,合着衣服就准备躺下睡个午觉,结果这时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