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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寂仍是少年模样,跌跌撞撞游走在忘川中,抓了一个又一个雾团,辨别之后又放开。

狸奴还没化作人形,以猫儿的样子苦口婆心相劝:“帝君,您伤势未愈,还是先回宫养伤吧,等养好之后我再陪您过来找寻,您的记忆就在这里,总会找回来的,帝君……”

非寂眸色黑沉,全然不听劝阻,只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直到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仍旧不甘地看着成千上万的雾团。

“帝君,”猫儿跳到他身边,“丢失的那些记忆又不重要,您何必如此执着。”

“再不重要……也是本座的东西。”他眼睛逐渐赤红,下一瞬便彻底昏了过去,恰好倒在她面前。

准确来说,是倒在小月亮还未成人形的魂魄碎片前。

流景睁开眼睛,许久才轻笑一声:“痴儿。”

小月亮不知从哪摸来一个果脯,一边吃一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生孩子都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前期的那些疼痛跟后期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流景在床上躺了大半日,躺到下午的时候,浑身已经如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她怕吓到小月亮,干脆一点灵力让她睡过去,还顺便把她挪到床角,用被子给她盖上。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空管别人呢?”仙侍无奈地问。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自己便从一开始的从容变得不安,又到如今的神情凝重心急焦躁了,仙尊倒好,除了虚弱许多,其他都跟个没事人一样。

流景见她眉头紧皱,笑了笑问:“可是灵力快用完了?”

“您怎么知道?”仙侍惊讶。

流景抬眸扫一眼寝房:“祥瑞之气淡了许多。”

“……天道有衡,越是高阶修者便越难留下后代,老祖已经按照寻常大能生产所用的十倍灵力准备,却仍旧不够用,待会儿即便有帝君他们相助,只怕您也要吃些苦头了。”仙侍歉疚道。

三界五族,唯有仙族生子要在痛到极致后再受剖腹之苦,若有降生之阵庇护,痛意能减少十之八九,若是没有……便只能生扛了。

流景扬了扬唇:“无妨,都到这地步了,总是没有回头路了。”

仙侍忧愁地叹了声气,出去将情况说了一遍。

一直守在外面的非寂面色阴沉,一听说祥瑞之气减少,当即便要燃烧神魂为降生之阵输入灵力,却被舟明及时制止。

“你的神魂已经崩裂,如今全靠仙尊一股灵力维系,若是将这股灵力也输出来,只怕会凶多吉少。”

“滚开。”非寂不悦。

舟明眉头紧皱,正要继续劝说,屋里又出来一个婢女:“仙尊交代,任何人都不得再给法阵输送灵力。”

屋外所有人皆是一愣。

“还有,任何人没有她的吩咐,也不准进屋。”婢女看向非寂,这句话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非寂眸色沉沉,许久才哑声问:“她可还好?”

“仙尊一切安好,”婢女颔首,“她请帝君乖乖守在外面,切莫冲动行事。”

非寂神情怔忪,许久才回过神来:“告诉她,照顾好自己,别挂心我。”

婢女见他冷静下来,便径直回屋去了。

“帝君别担心,仙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狸奴笨拙地安慰。

舍迦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是坚强地跟着安慰:“是啊是啊,仙尊她、她一定没事的,当年灵骨被锁之痛都能忍下来,这点痛又算什么……你说是不是啊舟明?”

面对舍迦暗示的眼神,舟明扯了一下唇角:“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舟明!”舍迦不悦。

“但有我在,她便一定平安无事,”舟明抬眸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寻常灵药无用,降生之阵又停了,只能以银针施法减缓疼痛了。”

他说着话,便直接进屋去了。

流景当初连锁灵骨和识海破裂之苦都忍过去了,自认耐力极佳,可直到降生之阵停下,全部痛意来袭,才知道当初经历的那些,跟现在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知道非寂就在外面,不想他担心之下做出冲动的事就该忍着,可她还是不由得呜咽一声。这一声不算大,对外面等着的人而言却犹如重雷。

舍迦脸色都变了,四肢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仙尊当初身受重伤都没喊过疼……”

狸奴抿唇,眼圈渐渐红了。

相比他们,非寂低着头,半张脸都隐匿在散落的碎发里,冷静得仿佛屋里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舍迦和狸奴担忧地对视一眼,皆是觉得他此刻很不对劲。两人正犹豫要不要同他说说话时,非寂突然叫住一个婢女。

屋内,流景汗如雨下,虚弱地看着舟明取出三寸长的银针。

“……这是我见过最长的银针。”她呼吸急促道。

舟明温和一笑:“长是长了点,却不疼。”

“你上次这般安慰我,还是我被南府打个半死时。”流景看着他的眼睛。

舟明一顿,露出一个苦笑。

“我这次……能熬过去吗?”她又问。

舟明:“一定能。”

流景无声扬起唇角。

一个婢女拿着布包进门,径直走到流景面前:“这是帝君着弟子给您送的东西。”

说着话,她将布包放到流景枕边。

“帝君说了,若是忍不住疼时,便打开布包,”婢女说完,又补充,“一定要亲自打开。”

“什么东西?”流景问。

婢女:“弟子也不知道。”

流景眼眸动了动,隔着布包摸了摸,是一个硬邦邦的盒子。

“以帝君的性子,本该豁出性命为你续上阵法,偏偏被你勒令什么都不准做,只能用这种法子表示安慰,”舟明趁她不备,下了第一针,“他此刻一定很挫败。”

流景疼得闷哼一声:“没办法……我可不想生完孩子,孩子爹没了。”

舟明下了第二根针:“时辰差不多了,你可准备好了?”

流景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嗯……”

舟明垂着眼眸,快速下了第三针第四针……流景没感觉痛苦减轻多少,反而被扎得十分难受,好在下了第十一针后,舟明便停了下来。

“我们要开始了。”仙侍走上前来温声道。

流景看着她身后医修手里的剖腹法器,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等、等一下……”

众人当即停下。

她缓了片刻,认命地闭上眼睛:“来吧。”

舟明及时退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便走上前来,流景感觉到众人的靠近,紧张得忍不住去摸非寂送来的布包。

布包很容易就打开了,她闭着眼睛,又慌乱地去摸索打开盒子,然后手指便触到一片凉意。

……什么东西?流景一愣,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小小的生锈的壶。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瞬便觉天地颠倒,等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寝房外。

“天边有祥云凝聚,这是要生了吗?”舍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闭上眼睛不断恳求天道保佑一切顺利。

狸奴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下了。

流景怔怔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屋里传出痛苦的闷哼,她才猛地回神,连忙往屋里冲。

“帝君,仙尊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两个婢女守在门口,大有她敢前进一步就鱼死网破的意思。

流景:“……”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流景这下是明白了,她正要告诉她们自己就是仙尊,结果还未开口便感觉头晕目眩。

“帝君!”

“送帝君回房歇息!”

……非寂这混蛋,竟然提前给自己的身体下了药。流景倒下时,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跟他算账。

天边祥云越来越厚,随着一声啼哭降世,五彩缤纷的云彩聚成神龙的形状,又一瞬散开润泽三界,舍迦和狸奴若有所感,一时长跪不起。

屋内,仙侍们手忙脚乱安抚刚出生的逢生,唯有舟明一脸淡定坐在床边,以灵力灌溉‘流景’伤口,让其渐渐愈合。

“我倒是没想到,互舍壶还有这种用法。”他头也不抬道。

非寂虚弱得厉害,闻言只是冷淡看他一眼:“要多久才能恢复?”

“伤口一个时辰内便能康复,至于流失的灵力与气血,大约需要三日。”舟明回答。

非寂蹙了蹙眉:“会疼吗?”

“伤口都恢复了,还怎么疼?顶多是虚弱些,需要多多照顾,”舟明好笑地看他一眼,“怎么,若是会疼,你便继续跟她换身?”

“有何不可?”非寂反问。

舟明笑笑,余光瞥见小月亮已经醒来,看到‘流景’如今的模样,红着眼圈就要冲过来,他及时把人拎到手里。

“再敢亲我,就杀了你。”非寂面无表情。之前的事他不计较,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流景用他的身体从幻境出来后,脸上残留的气息明显就是这小东西的。

小月亮愣了愣,吓得躲进舟明的袖子里。

舟明气笑了:“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

说罢,他便转身要离开。

逢生的啼哭一阵大过一阵,非寂挣扎着试图起身,结果刚一动便倒回床上。他呼吸一顿,下一瞬房门被踹开,某人一股风一样闯了过来。

“怎、怎么样了?”流景看着床上的人,强装平静地问。

非寂与她对视片刻,突然扬起唇角:“还行,感觉可以再生几个。”

流景眼圈还红着,却被他逗笑了,于是随口胡扯:“你既然这么想生,那满足你又如何,改天等你好了,我便去找兔族问问生子秘方,让你一年生一个。”

她说罢,便察觉周围的视线突然多了几分气愤与恼怒,流景顿了顿,想起自己还顶着非寂的壳子,用他的壳子说出这些话……是挺让人生气的。

“帝君,我好像败坏了你的名声。”她压低声音。

非寂定定看了她许久,也学着她压低声音:“那就只能请你负责了。”

流景笑了笑,眼圈突然有些红,非寂无声地摸摸她的头,两人安静对视。

许久,非寂将她的手拉到被子下,流景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两块玉简。

“刚才在你枕下找到的。”他说。

流景:“……啊,你抱我到床上后,我顺手放进去的。”

“这里面有舟明最大的秘密。”非寂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