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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道,“成,她本也打算住的,既是如此,你先忙你的。”

小姑姑王怡宁性子爽朗,没有长公主那般望而生畏,王家晚辈都很喜欢她。

谢云初立即登车前往谢家。

捎了节礼给祖母与各房,便问起了陆姨娘的事,

“她人如何了?”

二婶黎氏回她,“她呀,还不死心,日日在院子哭求着见你父亲,我没给她机会,若不是看她生了一双儿女,这样的人当真留不得。”

说白了,还是父亲顾念私情。

“那江州呢,可有消息传来?”

黎氏冷笑,“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这位妹妹可沉得住气,至今毫无消息,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呢。”

谢云初便不管了,谢云秀若是聪明便干脆安安生生在江州嫁人,若是想进京,少不得再收拾她。

中午陪着父亲祖母用了膳,又张罗了些衣物书册着人送去嵩山书院给弟弟,叫他别惦记着家里。

午后谢晖将谢云初唤去书房,将两个铺子的契书交给她,

“这是那陆氏昧下的嫁妆,她购置了两个铺子,记给了你妹妹,前阵子我着人改在你名下。”

谢云初正愁手头无进帐,便干脆接了,“多谢父亲。”

谢晖神色讪讪,手搭在扶翼上,侧着脸不太敢面对长女,“本就是你的,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愧对了你。”

谢云初却想起一事,谢家主母不能一直空悬,二婶终究隔了一层,必须有一威严能干的主母压住陆姨娘这个狐狸精,

“父亲,家里弟弟妹妹年纪不小,快到婚嫁之时,后宅无主母操持,不太像话,也不利于说亲,您就当为了弟弟妹妹们,也该寻思续弦的事了。”

谢云初打算亲自把关人选,如此陆姨娘子女再也翻不出浪花。

谢晖听了这话,老脸有些通红,背过身去,“再说吧。”

谢云初也不好多劝。

她想起弟弟,上一辈子弟弟因她成了跛脚,自暴自弃,没能有个好前程,他性子傲气也不肯接受王书淮的帮助,这一世她希望弟弟能自己立起来,活出想要的样子。今年秋闱,弟弟便能顺利参加。

她希望这一世谢家越来越好。

今日端午节,皇城司在梁湖附近举办龙舟比赛,堂妹谢云意和五妹谢云霜非要拉着她过去凑热闹,梁湖人山人海,路上唱戏的耍杂技的,卖果子的应有尽有,好不容易挤到两侧看棚看比赛,没多久比赛结束了,回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等到谢云初带着人出了梁园大门,已是暮色四合。

林嬷嬷遣了人来告诉她,小姑姑王怡宁在家里帮着她带珂姐儿,意思是叫谢云初快些回去,谢云初原打算与王书淮在谢家用了晚膳再回家,眼下被耽搁了,只得早些回王府。

王怡宁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万不可怠慢。

三姐妹只能分道扬镳。

“回去见到你姐夫,便告诉他,我有事先回王家了。”

“姐姐放心吧。”谢云霜与谢云意朝她招手。

谢云初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

“抄近路,快些回明照坊。”

乏了一日,上了车便闭目养神,只是拐入一条巷子里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谢云初正昏懵地睁开眼,外头传来一道沉稳暗含沙哑的嗓音,

“云初。”

谢云初顿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她与丫鬟春祺和夏安对视一眼,三人均愣住了。

这世上能这么唤她闺名的,只有一人。

他回来了。

夏安胆子大,掀开帘子往外瞧。

转角一颗老槐树下,立着一道巍峨的身影,他身形高挑伟岸,五官深邃刚毅如岩石,绣暗银蟒龙纹玄色衣摆在夜风里猎猎,彰显主人高贵的身份。

夏安认出来人,眸子亮晶晶的问好,“原来是信王殿下,您这是从边关回来啦?”

皇三子朱昀被封信王,因骁勇善战,常年驻守边关。

谢家与信王府毗邻,谢云初与信王朱昀算是旧相识,

信王还未出宫前,常跟着谢晖读书,开府后,府邸也选在谢府附近。

只是她父亲谢晖在朝中从来不偏不倚,坚决不涉党争,自信王成年后反而不怎么来往,但信王时不时往府上送礼仪,谢府出于礼节也会回礼,两家保持着明面上的往来。

夏安之所以晓得信王去了边关,是因为信王府的小厮有事没事来谢家串门,大家想不知道都难。

在夏安看来,别看信王殿下一张脸长得极有攻击力,人却十分温和。

反观王书淮,从不摆脸色,人也谦逊有礼,夏安每每瞧见王书淮便犯怵,总觉得难以靠近。

信王朝着小丫鬟微笑颔首,随后目光锁住车帘一角,

“云初,我昨日刚从边关回来,今日入宫赴宴,不成想看到你的马车,许久不见,你这些年可还好?”

他嗓音总有些暗哑,听得谢云初起鸡皮疙瘩。

谢云初见躲不过了,便大大方方出了马车,立在车辕上朝信王施礼,

“原来是信王殿下,听闻您在边关又立了功,臣妇恭喜殿下。”没有回他自己好不好的话。

那张脸太有攻击性,谢云初不敢直视他,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两府是邻居,谢云初却畏惧与信王见面的原因。

信王对着她神色还算温和,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自与旁人不同,昨夜我还遇见了老师,与他提到你,他说你身子不大好。”

谢云初笑,“哪里,我好得很,不过是父亲责我惫懒不肯掌夫家中馈,我搪塞他的借口。”

信王置之一笑,又问,

“王书淮待你好吗?”

这话问的…谢云初有些头疼。

下午申时,王书淮早早下了衙,打算去谢府拜会岳丈。

偏偏被他顶头上司江南清吏司郎中给拉出去喝茶。

萧幼然的丈夫朱世子也在户部当差,只是他与王书淮不同,王书淮走得是科考,朱世子靠得是荫官,荫官升迁比科举入仕的要难,是以朱世子平日正经本事没几两,全部功夫都花在人情款待上。

听闻文郎中拉着王书淮喝茶,便又招呼两人作陪,一行人来到官署区对面那间茶楼,

时辰尚早,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分,茶楼却人满为患。

文郎中不无羡慕的说,“这家茶楼也不知是何人所开,生意倒是不错,地儿选的也好,平日来的都是官老爷,谁都好面子,不会赊账赖账,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朱世子在一旁接话,“您呀得晓得,能把茶楼酒楼开在天子脚下,背后的人物必定不简单。”

王书淮脑子还是筹算两国和谈各项细则与数目,没留心二人的对话。

那文郎中眉头一挑,看着似笑非笑的朱世子,“世子这么说,是知道这茶楼是何人开的了?”

朱世子低声道,“是信王殿下。”

文郎中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原来如此。”

王书淮听到信王,眸光微微闪烁了下。

一行人坐下喝茶,文郎中笑着问朱世子,“你倒是对信王很了解。”

朱世子笑,“哪里,信王殿下与我岳丈家毗邻,我与殿下有过几面之缘,哦对了,允之,你与信王也算同窗吧,你们少时曾一同受教于谢祭酒,信王府就在谢家隔壁,我夫人常说信王重礼性,逢年过节总爱往邻里送贺礼,倒是没有王爷架子。”

王书淮若有所思摇头,“我与他不熟。”

京中哪一位皇子都曾明里暗里拉拢过他,唯独信王没有半点举动。

这人深浅如何,王书淮暂时摸不着,只是两年前信王出京前,二人在奉天殿外对了一眼,那一眼并不友善。

牵涉皇子,朝臣既兴奋又隐晦,生怕多嘴惹火上身,却又按捺不住想打听几句。

文郎中问朱世子,“我听说信王府至今只有两名侧妃,不曾立正妃,这是何故,信王年过二十,论理早该定下正妃人选。”

文郎中其实想说的是,旁的皇子汲汲营营想谋太子之位,利用联姻巩固权势,那信王除了专心带兵打仗,在京中都快查无此人了。

朱世子失笑,替文郎中斟了一杯茶,

“这事别说是我,怕是连陛下都不晓得,只能问信王本人了。”

文郎中才不会蠢到问这种事,目光旋即落在王书淮身上,自然而然聊起前几日王书淮的功绩,

“我家夫人那日恰好坐在王家锦棚对面,回来便对你家夫人赞不绝口,说是那孟鲁川口出狂言时,你家夫人面不改色,如此风范不愧是书淮的妻。”

一句话将夫妻两个都给夸了。

王书淮举盏敬了郎中一杯,“您过誉了。”心里却想,谢氏行事确实冷静持重。

朱世子也在一旁赞道,“说实在的,允之,弟妹才情还在其次,最难得的是品格,府上的事她可曾跟你抱怨过一句?你在前朝与长公主起了些龃龉,她转背做了一盒补血膏亲自送去皇宫,我听说这事都得了帝后夸赞,娶妻当娶贤,你王书淮真是命好。”

“你再瞧瞧我家那位,平日咋咋呼呼,脾气一点就爆,你说我为何整日流连茶楼酒巷,不就是不想回去听她唠叨吗?”

提起这茬,文郎中也蠢蠢欲动,别说女人们凑一处爱唠叨丈夫,男人亦是如此,

那文郎中一改平日温吞形象,吹鼻子瞪眼道,“你家还算好,我家那位才是个母老虎,但凡我喝点酒回去,她定要一脚将我踹下床,害得我整日以茶代酒。”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文郎中几若哭道,“跋扈便罢,偏生做事没个成算,每日只顾着听她娘家母亲挑唆,拿了我的俸禄银子贴补娘家弟弟去了。”

朱世子没想到文郎中比他还惨,一时哑口无言,倒是文郎中摸了摸泪,拉着王书淮与他语重心长道,

“尊夫人贤惠谦逊,能干又稳重,乃书淮之贤内助也,万不可辜负了她。”

王书淮手腕被郎中牢牢拉着,目光却钉在茶盏未动,瞳仁里的暗芒随着茶水一晃一晃。

两位同僚所言对于王书淮来说,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样使小性子的女人,他不仅无法接受,甚至都不会看一眼。

相较之下,谢氏着实从未叫他费过心,做事条理清晰,尽善尽美。

如果一定要挑错,便是她说了一句“要与他和离”,这算错吗?

这么一想,心里滋味难辨。

以谢氏之才貌,离了他定能顺利改嫁,他亦可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