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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好好歇着,我尚有事处理。”

话落,合衣下榻,从屏风处取来外衫,飞快穿戴整洁,往外头去了。

林嬷嬷听得里屋有说话声,等王书淮出去,便进了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云初脸上含着笑,“没什么,对了,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刻,还早呢,只是外头在下雪,天色阴沉着呢。”

谢云初正想说什么,这时秋绥忽然从外头奔了进来,朝谢云初禀道,

“姑娘不好了,方才二爷出了院子,正撞上宁和堂的秀嬷嬷,秀嬷嬷说是二老爷与二太太请他去宁和堂呢,奴婢打听了一遭,昨日那三少奶奶怂恿着太太给咱们二爷挑通房,今日太太便在院子里选丫鬟,这会儿听说二爷回来了,马不停蹄将人唤去,必定是为了那事。”

秋绥心急如焚。

林嬷嬷脸色霍然拉下,“姑娘还没生呢,那老虔婆也太可恶了,不行,”林嬷嬷扭头看着谢云初,语气笃定,“姑娘,咱们得想个法子,决不能叫太太得逞。”

王书淮这厢正想去寻姜氏,听闻姜氏也在找他,当即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往上房去。

待他携满身风霜踏入宁和堂,却见自己母亲父亲齐齐坐在上方圈椅,而角落屏风处立着两个楚楚丫鬟,王书淮一眼便看出端倪,他不动声色上前施了一礼,

“请父亲母亲安,母亲寻我何事?”

那姜氏见儿子一件大氅都没有,只独独一件湛色的袍子心疼得不行,连连抹泪,

“我可怜的儿,那谢氏就是这么伺候你的,连件厚衣裳都不给你备着?”又双目款款看着二老爷,叹道,“可见书淮身边还真需要个可心人。”

二老爷拗不过妻子,叹了一声,“你要这么做,我也不拦着你,只一句话,嫡子出生前,通房喝避子汤。”

姜氏连连点头,这才温柔地往儿子望来。

王书淮脸上挂着斯文的笑,眉目极为平静地看着自己母亲,

“母亲有什么吩咐,请直言。”

姜氏笑了,往屏风处立着的那年轻貌美丫鬟指了指,

“谢氏有身子了,不便跟着你南下,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安排两个丫鬟在你身边伺候,我们好歹放心。”

王书淮看都没往那两个丫鬟看一眼,而是似笑非笑望着姜氏,

“您可真是一位好母亲。”

姜氏觉得儿子这语气有些不太对,“淮儿?”

王书淮脸色冰凌凌的,“这么多年,我身为您的儿子,不曾吃过您亲手做的羹肴,也不曾穿过您亲手逢的衣裳,要说唯一一桩上心事,便是不遗余力给我安排通房,母亲是真的在意我,还是在意您婆母的威严?”

姜氏没料到儿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火一下子从眉心蹿了出来,

“淮儿,你一向守规矩,怎么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王书淮时间紧迫,根本不想跟她废话,他起身负手在厅堂,看着姜氏,脸色发木唤了一句,

“来人。”

明嬷嬷和明管事一起垂首进了来。

他们二人一个是二老爷身边的管事,一个是姜氏的心腹嬷嬷,但王书淮却使得动他们,只因二房真正一言而决的是王书淮。

他脸色淡漠地几乎没有半丝情绪,只一字一句寒声吩咐,

“其一,往后不许太太老爷插手春景堂的事。”

“其二,太太屋子里闲,这两个丫鬟便给她作伴,明姑姑,你今夜便将这两人送去父亲屋里,想必有了她们俩,太太以后便热闹了。”

王书淮看出来了,他母亲就是太闲,从而整日寻儿媳妇的不痛快。

姜氏唇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人也差点从圈椅里滑下来,“书淮,你疯了你。”

二老爷也唬了一跳,连忙起身瞪着儿子,“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父亲屋里的事轮得到你管。”

王书淮冷漠道,“儿子并不想管,可儿子不想每回风尘仆仆奔波而归,还要料理这些肮脏事,倘若父亲约束得了母亲,碍不着我,既然父亲约束不了,我少不得越俎代庖!”

姜氏气死了,捂着绣帕大哭,“我可你是亲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王书淮无心听他们胡搅蛮缠,朝二老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等他人一走,姜氏不哭了,急忙指着那两个丫鬟吩咐明嬷嬷道,“都怪窦氏挑唆我,你把她们送去旷儿那。”这是不想二老爷纳妾。

明嬷嬷到底是姜氏的心腹,不忍看着二老受王书淮的气,当即便应了。

可惜那王书旷担心妻子闹他,无论如何只肯收一个,另外一个哭啼啼回来了,跪在姜氏跟前道,

“还请太太收了我吧,您当着那么多人面给奴婢开了脸,倘若这么退回去,奴婢不知道被人笑话成什么样,连着家里老子娘也没脸了,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氏气哭了,丫鬟以死相逼,姜氏也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最后狠狠一番责骂,忍气吞声将人往二老爷那般推去了,二老爷已多年不曾有妾室,人一下子便傻在那里,此是后话。

再说王书淮离开的同时,秋绥等人便在谢云初跟前帮着出谋划策。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法子,春祺病急乱投医,提出让谢云初入宫去求长公主。

林嬷嬷苦笑,“长公主可不管这等琐碎。”

而就在这时,秋绥忽然咬了咬牙,跪在了谢云初跟前,“主儿,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谢云初意外地看着秋绥,“哦?说来听听?”

见秋绥出声,林嬷嬷等人齐齐望了过来。

秋绥定了定神道,“姑娘,与其看着太太往二爷身边安插人手,还不如您自个儿给安排,至少好拿捏,易驾驭,心里也记着您的恩德。”

秋绥说完,屋子里好半晌都没人出声。

春祺和夏安等人均看陌生人似的看着秋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秋绥,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呀,你这是往姑娘心上扎刀!”夏安气得跳脚,

秋绥急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当中的法子,二爷又远在江南,难道看着他要外头的女人?”

夏安越听越气,“你简直是疯了,魔怔了…”抬手便要去扯秋绥,春祺见状,连忙拉开夏安,将她挡在身后,质问秋绥,

“秋绥,这些话谁都可以说,咱们是姑娘的心腹,不能说这样的话。”

秋绥哽咽道,“正因为咱们是姑娘心腹,才要替姑娘着想。”

春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不相信这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

秋绥哭,春祺也跟着落泪。

冬宁冷漠地盯着秋绥,将脸别去一旁。

倒是林嬷嬷由最先的愤怒狐疑,慢慢变成一脸冷笑,“秋绥呀,你该不会说,姑娘最好挑知根知底的贴身丫鬟,而那个人又最好是你吧?”

秋绥面色窘红,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她泪如雨下,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夏安气得叫嚣道,“你怎么有脸哭,你给我起来,你个叛徒。”

一直冷眼旁观的谢云初,在听到“叛徒”二字的时候,倏忽眯了一下眼。

重生后她一直在琢磨一桩事,前世那陆姨娘与谢云秀相中了王书淮,一心想取她代之,那么陆姨娘必定往她身边安插棋子。

这颗棋子是谁呢?

谢云初脸上没有大家预想中的愤怒,她反而是和声细语地问秋绥,

“秋绥,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吗?”

秋绥愣神,见谢云初脸上并无愠色,只当谢云初是真心被自己劝动了,她双目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无奈,

“主儿,奴婢自小便在您身边伺候,怎么会有二心呢,奴婢对姑爷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替您固宠罢了,大户人家哪个姑娘外嫁不带几个通房丫鬟过去,奴婢是诚心为您着想。”

夏安一双眸子瞪得猩红,作势又要骂,被谢云初抬手拦住。

谢云初平静道,“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谢云初没给准信,秋绥心中没底,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便没了回头路,她又劝了几句,谢云初神色淡淡点头,叫她去歇着,又把其他人都给遣散,只剩下林嬷嬷。

林嬷嬷还盯着秋绥离开的方向,目光淬了毒,“姑娘不会真的让她去伺候姑爷吧。”

谢云初按着眉心,神色有几分恬淡,“让她去试试吧。”

秋绥这个时候提出跟着王书淮南下,真是她自己所想,还是幕后主子的意思,谢云初心里没数,将鱼饵放出,方能引来大鱼。

“除了秋绥,再挑一人同去,相互制衡。”

林嬷嬷看出谢云初现在对王书淮歇了心思,也晓得自己劝不动,最终摇头叹息。

谢云初将春景堂年轻的丫鬟全部叫来院中,问哪个愿意伺候二爷,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王书淮那样的人物,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有两名丫鬟支支吾吾红着脸跪了下来。

既是动了心,留着也没意思,谢云初不打算挑,干脆将二人随着秋绥一道,送去了书房门口。

待王书淮从上房回来,就看到三个娇弱可人的丫鬟在书房门口冻得直打哆嗦。

冰渣子从他周身覆过,他衣袍猎猎。

王书淮缓步踱近,众人一一行跪礼,王书淮让人起身,目光随后落在秋绥身上,

“夫人可是有吩咐?”过去谢云初常遣秋绥来送食盒,王书淮一眼认出她,

秋绥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那股威压几乎是扑面而来,她不敢迎视,面色微微泛红,她垂下眸瞥了一眼一同跟来的婆子。

婆子是春景堂另外一位嬷嬷,名唤桂嬷嬷。

桂嬷嬷笑着施礼,“回二爷的话,这是二奶奶给爷挑的三名丫鬟,说是今后伺候您起居。”说完她便垂下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