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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淮眼眸已大致看得清,只是字迹过小一时无法辨认。

谢云初依旧坐在他膝盖上,将分门别类的折子拿过来,一份份读,读完便提起笔问身后的男人,

“这个折子怎么批复?”

王书淮手臂绕过去,去接她手中的笔,“我来。”

谢云初推开他的手,“不必,你说,我来写。”

王书淮笑道,“你我字迹不一致,恐为人发现,被人诟病。”

谢云初眨巴眨眼,“你忘了我拿了你字帖临摹的事?”

前世谢云初便把王书淮的字练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王书淮听了这话,笑嵌在脸上,怔怔望着她,幽深的双眸如同黑潭一般,暗流涌动。

谢云初看他眼神不对劲,似乎慢慢升腾起一股炙热,轻轻推了推他胸膛,“怎么了?我可以写了吗?”

她提着笔跃跃欲试,拍着胸脯道,“放心,以假乱真。”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告白。

王书淮突然将桌案上的折子扫去一边,将她整个人捞起往桌案上一放,雷霆万钧般欺压上去。

双臂不知不觉攀上他的肩,手中羊毫沾了墨,随着他动作一点点洒落,并在他后脊晕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到了九月中旬,谢云初便风风光光将春祺嫁了出去,前世她手头紧没给春祺太多嫁妆,今生足足给她陪嫁了一个铺子,几盒子首饰,其余绸缎家具不提,这比寻常人家姑娘的嫁妆还要丰厚,春祺抱着她膝盖哭了许久。

春祺出嫁后,只在家里歇了三日,照旧来春景堂伺候谢云初。

春祺出嫁后,谢云初也不想厚此薄彼,便主动问夏安可有意中人,夏安便比春祺性子爽朗大方,

“姑娘别急,等奴婢瞧上哪个,请您做主赐婚。”

谢云初便放心了,至于冬宁,她倒是问都没问,前世她病重,恐自己时日无多,便一一安顿丫鬟,有意将冬宁许人,冬宁闻言却是汗毛竖起,连忙往外跳了一脚,扶着窗帘答道,

“姑娘,您给奴婢说男人,那还不如让奴婢去死。”

谢云初问她为何,

冬宁咂咂嘴满脸的嫌弃,“我伺候主子不好,何苦去伺候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男人?”

谢云初当时想起冷漠的王书淮,泪如雨下,终是没有强迫她。

这一世自然更由着她。

冬宁见谢云初没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放心了,趁着夏安等人不在时,便与谢云初道,

“姑娘,奴婢一辈子跟着您,您别把奴婢嫁出去。”

谢云初将她抱住,“傻丫头,我养你一辈子,你哪儿都不去。”

到了九月底,水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谢云秀不堪病痛折磨,终于过世了。

谢云初伫立在晚风中沉默了许久,都快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死了也好,也算得了报应。

进入十月,王书淮就开始忙了,先是秋闱,又是秋收,更有多地爆发干旱蝗灾,西北时不时有蒙兀侵边的消息,朝务纷至沓来,只是再忙,他总要亲自去书院接谢云初,每每出门都陪伴在侧。

朝廷没了他,照样运转。

世间却只有一个谢云初。

珝哥儿已经开始上学堂,珂姐儿跟王怡宁两个女儿在书院进学,日子按部就班。

眨眼年底过去,来到新年开春。

王书淮的双眼经过谢云初小心护理,已彻底恢复,谢云初立即便卸下了“内阁首辅贴身文书”之职,干脆利落回了春景堂。

倒不是多累,事实上还蛮有意思,可偏偏那始作俑者总要动些别的心思,害她身子吃不消。

二月十六是谢云初的生辰。

前世也是这一年的三月,她替姜氏操持寿宴,随后一病不起,半年过后撒手人寰。

今生迎来了她自己的生辰。

王书淮早早去了朝堂,没说回来陪她过生辰,谢云初也没问,只晨起趴在塌边,浑身不适。林嬷嬷提着茶壶进来,见她靠着引枕不动,忙问道,

“怎么了这是?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今日可是定了十桌席面,虽说拒了京城贵妇贺寿,家里的亲戚也不少,谢云初这个节骨眼不舒服,可叫人忧心。

谢云初往胸口抓了抓,“没别的,就是恶心的慌。”

林嬷嬷闻言心神一动,“哎哟,瞧奴婢这记性,姑娘,您这月事已推迟了好几日了。”

谢云初闻言便呆在那里了。

又怀了?

前世她只有珝哥儿和珂姐儿,再没有第三个孩子。

若真有,便是一个全新的惊喜。

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快去把住家大夫请来,小心些,不要声张。”

不消片刻,林嬷嬷亲自将人带了来,大夫把脉断定是喜脉。

“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林嬷嬷喜得合不拢嘴。

谢云初也由衷笑了。

因着今日有客,不可露出痕迹,便叫大夫开了一剂舒缓害喜症状的药,谢云初用了早膳喝了药,至巳时初刻打扮得富贵端庄去了琉璃厅。

三太太和四太太已经到了,周敏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出了月子,正在后面小三厅操持家务。

谢云初忙给两位太太请安,又道,“我去给敏儿帮忙。”

三太太和四太太一齐将她拉住。

三太太笑意融融,“别去了,雅丫头和琴丫头回来了,都在后头忙着呢,说是今日无论如何叫你歇着,大家伙都来给你祝寿。”

谢云初脸一热,“这怎么好意思。”

四太太拉着她往自个儿身边坐,“叫你歇着就歇着。”林嬷嬷生怕四太太伤着谢云初,忙得上前虚扶了一把。

三太太心细,瞧她们主仆神色不太对,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云初面露羞色,“今日晨起大夫把出喜脉。”

“哟…”

三太太和四太太纷纷露出欣喜。

“好事成双呢。”

四太太笑着道,“珝哥儿性子太沉稳了,你再生个闹腾了的小子来。”

三太太瞪四太太,“按我说,还是生个姑娘好,小女儿贴心。”

四太太立即酸她,“哟,你家女儿贴心吗?”

这话戳了三太太软肋,她捂着脸哭笑不得,“还真被你捡着漏洞了。”

王书琴现在已经是书院的掌教,替谢云初打点书院庶务,事业红红火火,彻底没了嫁人的心思。

三太太现在已经不抱希望,“由着她去吧,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开心便好。”

谢云初由衷羡慕王书琴有这样开明的母亲。

四太太又想起自家那榆木疙瘩儿子,头疼得不是零星半点,

“本已说好一门亲,长公主殿下这一去世,他得守丧,又得拖一年,人家姑娘暗地里不知多埋怨呢。”

谢云初劝道,“好事多磨。”

不一会,客人陆陆续续进门。

最先进门的是王书仪和丈夫杨宽,都是一家人,四太太和三太太虽然戴孝,却也没避着。

看着王书仪牵着两个孩子,都露出怜爱的笑容,纷纷把孩子接过去嘘寒问暖,

王书仪来到谢云初跟前坐定,递给她一个包袱,“这是我给嫂嫂做的一件褙子,回头嫂嫂试一试,若有不合适的跟我说,我给你改。”

谢云初对着王书仪这份心意,颇有压力,接过来递给夏安,“你如今家务繁忙,还有两个孩子要管,哪有功夫做针线,以后万不可如此。”

这话说得王书仪眼眶泛红,父母已回老家,另外两位哥哥嫂嫂也已离京,她唯一的至亲就剩下王书淮和谢云初了,她掖了掖眼角,“好歹是我的心意,嫂嫂愿意收下便是我的造化。”

皇后出事后,母家勋阳侯府颇受牵连,爵位被夺,老侯爷被贬回乡,其余庶子小妾均七零八落,唯独王书仪与丈夫杨宽,因王书淮之故,被保了下来,王书仪经历风风雨雨,已多了几分稳重和干练。

谢云初见她如此动容,劝道,“人少了,家里清净,一家四口过踏实日子,未尝不好。”

王书仪露出笑容,“我正是这么想的,虽说少了几分风光,可如今耳根清净,我反倒自在了。”

大太太守孝不便露面,遣苗氏带着孩子并段书颖回来贺寿。

王怡宁,沈颐,江梵和萧幼然也都过来了。

明夫人前几日着了风寒,谢云初特意过去探望,不许她出门。

就是几位手帕交和家里亲眷,热闹又自在。

“对了,外头正厅是谁在宴客?”谢云初想起王书淮上朝去了,三老爷和四老爷守丧,外头只有五爷王书煦。

沈颐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们家堂堂首辅大人亲自宴客。”

谢云初露出讶异,心中也一乐,“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书仪道,“我跟夫君到时,哥哥便在了,想必巳时初刻就回了府。”

谢云初笑,心想也不吱一声。

王书淮与高詹等人在外间凑了一桌酒。